第35章 詠唱少女將往何方14(3 / 3)

漂浮的斧頭砍中腿部,視線在一瞬間因疼痛變得模糊,再次抬起頭時,眼前是真精手持的大劍。

……躲不開!

用袚戈來抵擋?但是,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轉動的念頭化為枉然,身體動彈不得。

“艾達小姐!”

揮下的大劍突然停止,停滯動作的真精轉向背後。出現在主室的闖入者,是臉上還殘留著稚氣的嬌小少年。

……小不點?

真精發出響亮的金屬摩擦聲疾奔而去。它的目標是——

不行……不行啊,小不點……快逃!快點……你不能過來!

“別過來——!”

“咦?”

少年茫然佇立在原地,正麵朝他逼近的真精舉起大劍,無計可施的少年抬頭仰望。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使得他來不及理解狀況。

“啊……啊……”

在眼前的真精氣勢壓迫下,他宛如被凍結在原地。

用不著詠唱〈讚來歌〉就能進行名詠的人另當別論,但名詠士在自己直接受到攻擊時是很脆弱的。正因如此,所以在名詠士的前方,有作為盾牌存在的祓名民。可是,這裏分明有祓名民……居然正巧……眼前是由名詠士站在前方!

……我不要!我已經不想再後悔了!朋友在眼前受傷、競技大會時我的胸口層因此感到如此疼痛不是嗎?

無法守護任何一個人?那麼這把長槍為何存在?

一事無成地結束壽命。

那是我的袚戈真正的希望?

‘艾達,你真的認為這隻是一條無趣的路?’

‘生在祓名民家糸中的人,每個人都曾經有過相同的疑問——我也不例外。’

‘不過,既便如此,總有一天你還是會發現。’

……這麼說來,他也曾經對我這麼說過吧。

‘……爸,我不懂。’

‘你不可能不懂,你隻是還沒發現罷了。’

我終於發現了。那一天、那一刻,父親的眼眸要告訴我的道理。

‘我……又笨又不中用……所以似乎隻能走這條路了。’

自己在找尋自己能做的事,選擇的結果就隻是這個罷了。

是憑自己的意誌做的選擇。

已經無法回頭,一生隻能走這條路。

太過嚴苛、太過無趣的道路……可是,既便如此……

——這條路,一定是能夠守護某人的路。

毫不慈悲地朝少年揮下的銀色閃光、真精手上的雙劍、在四周舞動的守護劍——

那些全被乳白色的光芒隔開。

“……艾、艾達小姐……”

“你沒事吧,小不點?”

少年無言地點頭。她揉了揉它的頭發。

突然移開視線後,發現袚戈前點的裂痕變得更大了。

大概……下次就要跟你道別了吧?

……你會跟我在一起……戰鬥到最後吧?

“小不點,你有觸媒嗎?”

迅速地,在不張口的情況下詢問自己身後的少年。

“咦?有、有的。”

“那,我要拜詑你一件事。你現在在這裏施展第一次在大家麵前表演的那項名詠!”

不是在競技大會上表演的名詠,要用到的是他轉學進來的第一天,在實驗室詠唱的〈讚來歌〉。

“咦……可、可是,那個名詠我還……”

“失敗也沒關係!加上〈讚來歌〉,拜詑你大聲唱到連真精都能聽到。”

“——啊!”

少年的表情閃過一絲緊張,是發現到了自己的意圖、想做的事。

“艾達小姐,那個大概會在一分鍾之內消失……請你要好好配合喔。”

在使過眼色後,她飛奔到真精正前方。

真精手上的雙劍、以及在四周飛舞的守護劍。轉身、蹲下、跳躍、閃躲。不能用袚戈來進行抵擋,它剩下的強度隻能進行最後一次攻擊。為了要確實命中,現在非繼續閃躲不可。

“——cartlefdimi-l-sbadidenca-c-dowa”

“昏黎之帳,翩然落下”

在自己的背後,少年詠唱的〈讚來歌〉靜靜傳遍整個大廳。

YeRbeoratorLomnehhe

讚美彼方(你)的名諱

lorbestibluciendebranousi-l-symphoeki

黑暗雄偉悲憫(憐憫)

OshesairaqersonieLaspha

主之單翼(片刻的主人)

少年腳下,隱約浮現出夜色的名詠門。

與銀色的大劍僅隔一層薄皮地掠過,艾達使盡全身力氣跳入對方懷中。

同時,他的名詠也進行到終時。

——‘Ezel’——

室內瞬間被大量的黑煙包圍。

是名詠失控所產生的一種形象。

真精、奈特、艾達,三者的視野全都平等地化為零。

……可是!

在刺痛眼睛的刺激中,艾達仍舊睜大眼睛,雖然做過夜視的訓練,不過,目的不在此,因為就隻有敵人的中樞、發出灰色亮光的〈孵石〉,在這陣黑煙中依然熠熠發光。

——換句話說,你就在那裏!

不考慮防禦,就隻是全力刺出袚戈!

另一方麵,灰之真精也持續攻擊目標。

少女手持的袚戈前端,那顆發出乳白色的光輝的寶石泄漏了對方的位置。雙劍、飄浮的守護劍,它將自己所有的武器,全部瞄準那顆寶石周圍刺過去。

接著……

——黑煙散去。

少女與真精,以朝對方刺出自己武器的姿勢停止動作。

“……結束了!”

在身體接近到似乎能互觸的狀況下,艾達抬頭望向對方。

可辨認出袚戈前端貫穿〈孵石〉的感觸。

另一方麵,真精刺出的銀劍,全都落空地刺向牆壁。

“若在現在的狀況下和你正麵對決,不是我們同歸於盡、就是你贏也說不定。”

被刺中的牆上,閃著淡淡乳白色的光芒。

那是自己用名詠喚出的假印記。

‘…………’

真精沒有回答。像在稱讚少女設下的雙重圈套一般,真精就隻是靜靜地凝視名詠光。

打從一開始,自己要求奈特幫忙的就是名詠失控時產生的黑煙。當彼此的視力都被奪走時,成為印記的是〈孵石〉的光芒,以及裝置在袚戈前端寶石的光輝。

和那顆寶石的光輝相似的白光,是艾達在奈特進行名詠的同時詠喚出來的。

白色名詠原本就是自己的專攻,觸媒是袚戈的真珠,而為此吟唱的〈讚來歌〉——

‘拜托你大聲唱道就連真精都能聽見。’

要奈特大聲吟唱〈讚來歌〉,利用隱藏在他聲音當中的形式來唱出自己的〈讚來歌〉。接下來——隻要讓真精的劍揮向偽造的袚戈,自己瞄準對方的〈孵石〉刺出袚戈就行了。

嘩啦嘩啦地,組成真精的金屬片化為細沙逐漸消失。

飄浮的七把守護劍消失、真精手持的大劍消失、身體消失。隻剩中心被貫穿後破碎的〈孵石〉滾落到地上。

在此同時——

對自己來說極為珍貴的一樣東西,在發出一陣聲響後化為碎片。

“艾達小姐!”

少女以被掏空了的虛無表情呆站在原地。擔心她可能會就此昏倒,一股來自內心的寒意,讓奈特慌忙奔向她身邊。

“你的傷口沒事吧?”

“……我沒事。”

不可能沒事,因為沿著雙腿流下的鮮血,已將鞋尖染紅。

可是,少女對此似乎毫不在意,就隻盯著自己的腳尖。

少女一直凝視的東西……不是被血染紅的鞋子,而是鞋子的前方。

——是袚戈?

和少女一同度過十多年歲月的袚戈,從前端開始碎裂。小小的、小小的,多到難以計算的刀刃碎片散步在地上。

“小不點,對不起,你能不能先回去?”

悄然地,無力的她呼出一口氣。

“可是……”

“拜詑,讓‘我們兩個人’獨處!”

少年穿越逃生門朝外走去。

大廳被靜寂包圍,站在那裏的,隻剩一個人。

依然緊閉雙眼,祓名民少女將碎裂的長槍擁入懷中。

“對不起……”

一直以來,明明是你始終在最近的地方保護我……我發現得太慢了……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從何時開始?已經等待了多久了呢?

在冰冷的海浪衝刷的沙灘上,就距離來說,是分校與研究所之間吧?染紅海麵的太陽已消失在地平線的彼方,卷走沙子的海浪早已化成昏暗的顏色。

“星星出來了。”

站在身邊的紅發少女低聲說。像是受到她話語的吸引一般,奈特抬頭仰望天空。

天上有小小的星光。

閃爍的光點令人想起當時碎裂散開的袚戈,就在此時……

“我很擔心呢,而且居然就你一個人跟大家走散!”

她一直在從研究所回來的半路上等著自己。

“對不起……”

“不過,幸好你沒事。”

“那、那個,凱特老師呢?”

“我們立刻帶她去看醫生所以沒事,而且其他老師也在照顧她。”

數秒鍾的時間……彼此都沒有說話。

“……對不起!”

像是配合浪花碎裂的殘聲似的,她率先開口。

“該道歉的人是我。因為我害怕名詠、感到煩惱,才會害你替我擔心。”

像在仰望天空般,她用力伸展雙手。

“可是,我已經沒事了。這麼一來,又能跟平常一樣了。”

跟平常一樣……看著她唇邊的輕鬆線條,自然就能明白這一點。

“我,打從一開始就相信庫露耶露小姐。”

自己還沒說完這句話……

“……呐,奈特?”

咧嘴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她突然用力拉扯自己的雙頰。

“好、好通喔!古魯耶盧逍結、好通!”(好痛喔,庫露耶露小姐,好痛!)

“嗬嗬嗬、這種時候啊,說‘是’才稱得上坦率喔?”

“素、素!”(是、是!)

“嗯,很好!”

滿意的點過頭後,庫露耶露將手放開。

“……嗚,好過分!”

反射性地用手捂住臉頰……突然間,奈特不停地眨眼。

咦,臉頰不痛,剛剛明明那麼痛……

“……庫露耶露小姐,你有手下留情嗎?”

“你在說什麼啊,那是當然的,不是嗎?”

她噗嗤一聲掩嘴而笑。

……原來如此。

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麼。兩人無言地凝視波濤的起伏——

突然間,沙灘上傳來某人踩過沙子的微笑聲音。

“你們兩個,會感冒喔!”

是名高挑的黑發少女。多雷米亞的白色製服在風中飛揚,她慢慢接近。

“……桑吉絲小姐?”

現在回想起來,一切的開端——把祓名民少女在屋頂上練習長槍的事告訴奈特的,就是這個人。

“請、請問,桑吉絲小姐……”

“什麼事?”

依然站在原地的少女撥開被海風吹得緊貼在額頭上的瀏海。

“你知道艾達小姐的事?”

“祓名民的事?”

……果然,桑吉絲小姐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

“關於她的事我最清楚不過了,比任何一個學生、任何一個老師都要清楚。”

表情突然變得柔和,她也同樣抬頭仰望天空。視線越過飄浮在上空的雲朵、越過燦爛的繁星——凝視著現實中,已經無法回去的從前。

“和奈迪一樣。”

和我?

“在我參加這所學校入學典禮的時候,隻有一名學生顯得畏畏縮縮的……一定是她太多心,以為隻有自己跟大家不一樣吧?在我開口對她說話後,對方立刻毫不隱瞞地對我說了許多的事。我覺得她是處在極度不安的狀況下,才會那樣一口氣爆發。”

——那就是艾達小姐?

“因為她的個性原本就很開朗,所以現在應該很難想像吧?當時她那副珍惜地抱著長得出奇的長槍,不安地凝視著我的模樣。”

在輕笑的同時,他將兩手伸向背後。

不過呢……她接著以小聲地、比平常更低沉的聲音這麼說:

“在明白這一點之前,奈迪依然還是‘小不點’。對吧?庫露耶露。”

“咦?什麼?姊姊是指誰?”

“……這邊也沒有自覺啊?”

吐出夾雜著難以置信笑容的歎息,她默默朝沙灘前方走去。

那個方向——

有如背負著夜晚的星空一般,嬌小的少女靜靜走了過來。在她的背上,背著前端碎裂的長槍。

“……笨蛋!你回來得太晚了,還我好擔心。”

說完之後,名詠士少女緊抱住身為她好友的祓名民少女。

“嗯,對不起,不過已經沒事了。”

艾達虛弱地笑了。

“你騙人!這也太明顯了。”

“——咦?”

桑吉絲更加使勁地抱住艾達。

“我說過你不適合假笑!把情緒起伏表現得更明顯一點!要胡鬧等到有精神的時候再做就行了!痛苦的時候,就依賴朋友吧。”

“…………”

“還是我不夠格?”

“……你在說什麼嘛!沒那回事……我……好高興!”

——身為祓名民……來到名詠學校真是太好了。

伴隨了眼淚的聲音。

混入浪花之中,低聲回響。

第二卷 詠唱少女將往何方 間奏 第二幕 “三年前——”

“真是對不起你們兩位!”

將手上的報告書放到桌上,管理多雷米亞學院的老人發出苦澀的歎息。

“沒想到會變成如此淒慘的狀況!”

“這點不能全怪校長。”

身著藍色研究服的米拉交叉雙臂。

“令人石化的謎樣名詠、在研究所中設下的陷阱〈孵石〉,以及兩人報告裏提到的‘Lastibyt’這個充滿謎團的血字,這些對於理解現狀全無幫忙。沒有在教師以及學生身上發生最糟的情況,這一點就已稱得上是幸運。”

“……唔,可以這麼說。”

“沒錯。”

麵對縮著肩膀的澤塞爾,安妮這次選擇了點頭。

石化的研究所職員也都平安地被救出,現在正在醫院接受治療。雖然所有人都一樣衰弱,不過再過數日,聽說便能開始進行偵訊。那一天,研究所裏發生了什麼事?身為當事人的職員們理應目擊到了才對。

“——我自己也做了調查。”

米拉將厚厚一疊紙交給校長。

“那個研究所之所以能夠成功精製出〈孵石〉,絕大部分似乎要歸功於一名助手。”

“助手?”

他對反芻這個字眼的老人微微頷首。

“似的,既非研究所所長,也不是正式研究員,那個人不過是名被雇用的助手,所以姓名從來不曾公開。

我也隻追查到了這名助手的存在,但卻查不出他的姓名。”

“……呐,意思是……”

安妮向前一步,打斷了米拉的談話。

換句話說,那個人為了不留下自己的姓名,因此扮演受雇的助手。其實,隻是為了要精製〈孵石〉而利用研究所的設施?

“這麼推斷的確較為妥當。”

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米拉點頭附和:

“那名助手在三年前離開了研究所。我最後追查到的線索,是他以研究所職員的名義,買了前往法爾納荒野的火車票。”

“法爾納?”

那是地名嗎?對安妮來說,是首次聽到的單字。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蠻荒之地。應該說——棲息在那裏的野獸比人類更多吧?是塊被灰色沙土掩埋的無盡荒野。”

——灰色沙土?

對校長的回答微微皺眉。在身邊的澤塞爾,果然也同樣眯起了眼睛。

“……反過來說,也就是三年前,那名助手在法爾納荒野銷聲匿跡,對吧?”

交叉雙臂的米拉繼續往下說。

“拉斯提海特……這麼說來,凱因茲也曾經四處打聽過這個名字……我記得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這點也與澤塞爾的證詞吻合。

同時,也就是凱因茲尋找擁有這個名字的人物的時期。

而且,也是精製〈孵石〉的研究所職員銷聲匿跡的時期。

“真要說起來,凱因茲學會所有的五色也是在三年前。”

老人像是自言自語般說出這句話。

全都集中在“三年前”這個時間軸上。

是偶然?還是——

在室內的所有人均陷入沉默時,房門突然被打開。

站在房間中央的老人,睜大眼睛看著眼前身穿嫩葉色套裝的女性。

“凱特老師……”

是保護學生反而受重傷的老師,直到前幾天為止,應該都還在接受密集治療才對。

“喂,凱特,你還需要多休息啦!”

“不,害大家擔心了,不過我已經沒事了。”

還真是愛逞強!從她身上所穿著套裝的衣領到袖口,視線所及之處明明都還包紮著刺眼的繃帶。

“凱特老師,真是對不起……還有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挺身保護學生,現在不知道會怎麼樣!”

雖然校長低頭致歉,但凱特的嘴角卻帶著淡淡的笑容。

“不……我反倒覺得高興。”

——高興?

“因為我的學生艾達……不,是班上的每位同學,都是足以令我引以為傲的學生。身為老師,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吧?”

越過窗戶,她凝視著沒有學生、空無一人的校園。

“我很期待暑假結束,再和學生們見麵的那一刻。”

窗戶上映照出自己的影子,有如凝視著它一般——

“雖然暑假才一個月,不過學生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定也會不停地、不停地成長,我有那種感覺。”

說完後,那位苗條的年輕老師露出微笑。

武家貴族——

與它的稀少性成正比,對於祓名民的需求多得出奇。其中,身為始祖,被視為最優秀一組的優恩家名聲傳遍全大陸,其技能及傳統在繼承、發展上的貢獻受到期待,因此長年獲得保證,能夠獲得公家的土地及一定程度以上的收入。

‘前輩也真辛苦!’

忽然想起虹色名詠士無心說出的一句話。

眾人期待你有符合實力的表現。有時甚至超越期待,硬要你拿出實力以上的表現,這樣的日子每天持續下去。

……凱因茲,有時我也會希望像你一樣,漫無目的地四處旅行。

可是,我有妻有女,既然選擇了擁有家庭,就不能夠這麼做。

與其說是守護優恩家,現在是為了守護家人的生活吧?

“……人各有命!”

將苦笑的歎息壓回肺中,克勞斯走向屋內的餐廳。大宅中隻住了三個人……不,因為女兒不在,現在就剩自己和妻子兩個人。

也已習慣了這份靜寂。

——嗯?

不過,餐廳的餐桌旁擺著三張椅子。

“凱因茲應該已經出發了吧?”

“艾達說她今天會說回來!”

廚房裏,緊盯著沸騰鍋子的伴侶迅速回落。

“是嗎……”

這次的是什麼風呢?前幾天,接到信說她暑假會回來。

“老公,關於祓名民的事——”

“我知道,我會讓她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自己已經放棄了。

女兒也已經十六歲了……已經不是父母能夠插嘴管事的年紀了。

“在晚飯之前,我稍微到院子裏去一下。”

拿起自己的袚戈,走向占地廣大的庭院。

依然手握長槍,但是並未揮動它,而是凝視頭頂上的星星。星光如此燦爛。就像時間流逝,星星的位置也跟著移動一樣,人類的想法是會改變的。

——時代……不同了……

父母束縛孩子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現在是孩子自己決定自己要走的道路的時代。不知道這稱不稱得上是個好時代,不過,自己想要去相信這是個正確的時代。

突然,傳來踏過草地的低沉腳步聲。

不是聽慣了的妻子的腳步聲,是完全無法比較的細微腳步聲。細微到常人無法聽見的、祓名民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已經有一年的時間沒見到,有著小麥色肌膚的嬌小少女……不,個子有點長高了吧?

——真難得,看來她似乎相當疲倦。

自己的女兒無力地、肩膀下垂地走來。

“就快吃晚飯了,媽媽在等你,進去吧!”

不過,女兒依然站在原地。

“爸,我有事要拜詑你。”

拜詑我?到目前為止,女兒說過幾次這句話呢?

“能不能……替我修好它?”

右手拿著細長的物品。女兒仔細地將裹上好幾層的白布解開,從布裏麵出現的,是前端碎裂的袚戈,以及粉碎的寶石部分。

“你修好他要做什麼?”

“你是真的不懂才問我的嗎?”

意料之外的反駁令他屏息。

“……要修是修得好。不過修好之後,你就不該再用這把袚戈了。”

為什麼?少女的視線如此詢問。

“你應該也知道,袚戈有著非常精密的設計。一旦粉碎到這種地步,要完全修複是很困難的。修複之後的重量及長度都會不同,不再是你熟悉的那把袚戈。”

若以自己記得的長槍感觸去揮動,總有一天一定會犯下致命的錯誤。就算修好,這把長槍也已經不再是你的分身。

“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我也不例外。”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

既不是大吼也不是尖叫,但在那句話當中,存在著一年前怒吼著衝進自己房間時,絕對不存在的某樣東西。

“我討厭‘每個人的必經之路’那種無聊的規定……所以我才想學習名詠。”

“那麼,你要繼續學習成為名詠士嗎?”

一瞬間,少女噤口不語。

“我會繼續,可是……”

可以感覺得到女兒握在袚戈上的力量增強了。

“可是,我也不想放棄成為……祓名民。”

名詠士及祓名民。

詠喚之人與送還之人。

她選擇了相反的兩條路。

“你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多麼困難的一條路吧?”

“我知道,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視線交會。平常總是立刻將視線轉開的女兒,這次卻筆直地仰望自己。

——眼珠的顏色跟你好像!倔強,卻又坦誠。

十六年前女兒誕生時,妻子曾經對自己這麼說。當時因為感到難為情,所以隻能唯唯諾諾地加以附和。

“我不保證可以修得好。”

在歎了一口大氣後——

克勞斯從呆住的女兒手上搶過破碎的袚戈。

“咦……”

“如果這把長槍是你的分身,那麼它也是我的女兒。”

“那、那麼!”

女兒的聲音揚起。真是,已經有幾年沒看到她這麼高興的表情了呢?

“不過相反地,條件是暑假期間,你在這裏的時候要一直握住槍。”

就算修複後袚戈的重量隻有〇.一公克的誤差。

就算修複後袚戈的攻擊範圍隻有〇.一公厘的誤差。

要修正花了十六年的時間,深入骨髓的袚戈情報,這需要多久的時間、多久的鑽研,女兒不可能不知道當中的嚴苛。

“……我不會逃走的。”

這句話,以往聽過幾次呢?

——可是這次,似乎不完全是謊話。

“我進屋子裏去了,媽媽也在等我吧?”

“艾達!”

叫住轉身要離去的她。

“保護住重要的事物了嗎?”

眼眸深處出現了一瞬間的迷惑,接著女兒苦笑地聳肩。

“光憑我一個人是不可能的。”

“用不著獨自背負,你在名詠學校裏有交到朋友吧?”

“……那種事我知道!”

女兒一臉不悅地回嘴,那倔強的表情讓他在內心苦笑了起來。

“啊啊,說的也是。”

他用力地揉了揉倔強少女的頭發。

“喂,爸,不要把我當小孩看啦!”

雖然嘟著嘴,不過——

女兒並不想躲開自己的手。

‘……呐,爸……’

什麼事?

‘爸為什麼會想要成為祓名民?’

這個問題問得還真唐突。

‘有什麼關係,告訴我嘛!’

從前,我和一位名詠士一起搭檔工作。那家夥的技術很好,不過性子很急,如果我放著不管,總有一天一定會把事情搞砸。

‘——然後呢?’

不久之後果然就出事了。那家夥為了要阻止失控的名詠生物,獨自前去處理,最後果然受了重傷。如果我沒趕去的話,現在不知道會是什麼情況。

‘那就是原因?’

就是那個時候吧,自己第一次救了別人,第一次……情形自己是祓名民。

‘爸爸救的那個名詠士,是我認識的人嗎?’

艾達,你連自己的母親從前是做什麼的都忘了嗎?

‘……’

覺得這個故事很無聊嗎?

‘……不!雖然不甘心,不過我覺得很棒!’

——真是的,難怪我等了再久,都沒有人來吃晚飯。

在庭院的暗處看著女兒及丈夫的身影,曾經是名詠士的女性靜靜露出微笑。

既然女兒也回來了,那麼,難得團圓的我們一家人今年夏天應該會過得很熱鬧吧!

有如人類骨片的顏色,灰色的沙礫無限延伸的土地。

鳳鳴聲低沉抑鬱,令人聯想起亡者之音。強風吹過,腳下的沙礫擊打肌膚——這裏是連旅人都極少造訪,人煙罕至的荒野。

在這片荒野上,發色有如濡濕翅膀顏色的女性獨自佇立。

她的肩頭棲息著一隻漆黑色的蜥蜴,而它也像岩石般蜷縮著,動也不動。

——兩者的存在有如凍結後的沉澱。

身穿黃砂色長袍的老人靜靜接近仰頭看著天空,動也不動的她。

“你好!”

女人沒有回答,仍談凝視著天空。

越過在上空流動的數千片雲朵、越過灰褐色的天空,就隻是不停地凝視自己頭頂上的某樣東西。

“我在找你。”

老人再次向她打招呼。

女人沒有回答。

“伊芙瑪麗……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

先動的是肩上的蜥蜴,以宛如在評估對方存在價值般的眼光,瞪視著老人。

接著,又經過幾分鍾的空隙——

慢慢地,女人將臉轉向老人開口:

“……你是誰?”

對於這個問題,老人做出像是笑臉、又像是泫然欲泣般的奇妙表情。

“【拉斯提海特】——你就這麼稱呼我吧!”

老人從身穿黃砂色長袍的懷中取出某樣東西。

在他手掌上的,是閃著灰色光芒的寶石。

寶石?不!

那東西呈現橢圓形,是寶石的結構絕對無法形成的形狀——是蛋狀的某樣東西。

奇妙的寶石閃著類似銀色的光芒。

“伊芙瑪麗,夜色名詠的歌手啊,我想聽聽你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