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敗者之王高唱阿瑪迪斯之詩(1 / 3)

——真相在哪裏?

不停浮現的疑問、謎團、神秘。在伸手想要碰觸的瞬間,全都如海市蜃樓般消失,如水泡般破裂。

想要尋找某樣東西,但我們是否徹底錯認了它的本質?

就像出現在海上的冰山一角,我們是否忽略了隱藏在水麵下的巨大部分?

就如被美麗的花朵奪去目光,但我們是對深埋地下的根視而不見?

若真是如此,那麼我們是不是也錯認了名詠式的本質?

名詠式的本質為何?

是觸媒?是歌?或是……真精?

還是其他……至今仍隱藏在不可碰觸的領域當中的事物?

在找到這個答案之前……

或許我們仍將暫時在黑暗的回廊中無止境地徘徊。

——繼續進行報告吧。

關於這次的事件,我遇到了十分令人感興趣的對象。

一個是使用未知名詠色的少年。

不存在於既存五色當中的異端色,它的歌和真精,至今仍全部隱藏在深沉的夜幕之中。

另一個是顛覆所有名詠式常識,不受規則限製的少女,特征是有著一頭鮮豔的紅發。

我真的、真的很感興趣。

這兩個個體全都聚集在同一所學校裏。

而且,兩者差不多在同一時期進入這所學校。

再加上這兩個人,像是互補般地接近彼此。

這是偶然?又或者這種現象也是隱藏在水麵下的某種必然性?關於這點……目前還不清楚。

正因如此——

夜色的少年和紅色的少女……

我決定將他們兩個人列為重點觀察對象,加以「看顧」。

那裏是人煙罕至的土地。

灰色地帶延伸到地平線彼方。不見草木、唯獨幹燥的小石子滾動著。四周傳來的,就隻有猶如死者啜泣般的強勁風聲。

在這生命絕跡的地點……

「這真是……」

身穿黃沙色長袍的老人,挺直矮小的身軀仰望存在於眼前的物體。

漆黑的巨禮聳立在灰色荒野上,展開翅膀造成的陰影在荒野上無盡延伸。就連僅是身體一部分的尾巴,都無法全部進入人類的視野當中——如此龐大的身軀。

——那是夜色之龍。

「哎呀呀!」

在龍絕對無法稱為友好的視線凝視下,老人發出聲音。灰色〈孵石〉散落在他的腳邊,那個觸媒召喚出的名詠,已完全被夜色之龍擊退。

「沒想到實力竟如此堅強……」

不過就連在這個情況下,老人的表情似乎也感到滿足,甚至帶有可稱之為微笑的閑適。

那道視線凝視的是——帶領強大的龍,發色有如濡濕羽毛般的女性。

她還很年輕,大概才二十五歲左右,但表情當中卻有著這個年紀的女性所沒有的沉著冷靜。帶著幻想色調的冷色雙眸,有如看透了世上的人情冷暖。

「已經夠了吧?」

女性將與發色幾乎同色的眼眸轉向老人家了。

「是的。」

老人點頭。同時,夜色之龍鼓動雙翅自老人眼前飛離,降落在女性身後。望著這幅景象,老人狀似愉快地眯起雙眸。

「夜色名詠……看來似乎隱藏著我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可能性。」

「……你像個孩子一樣!」

女性看不慣似的輕輕搖頭。

對於這句評論,老人發出低沉的笑聲。

「唔呣,我多少有點安心了。」

「你是指什麼?」

「不管動作也好,身上的氣息也好——你似乎還具有『人類的部分』。」

荒野的空氣彷佛為之凍結,膽怯般地震動。

「——你是什麼意思?」

原本毫無表情的女性雙眸中,微微燃起敵意的火光。不過,老人絲毫不以為意,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

「關於這一點,我並無意刺探。」

一瞬間的寂靜。

「你想說什麼?」

麵對女性的再次詢問,那名老人緩緩將視線移向腳邊。

「這麼說起來,我還沒正式告訴你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約書亞——我一直在找你。」

「我記得你報上的名字是『拉斯提海特』吧。」

「……那是我使用的名詠當中,那名真精的名字。」

老人以腳尖踢開落在灰色地麵上的〈孵石〉。

「這是我製造的東西。」

觸媒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在地上滾動,滾向女性腳邊。

「我開始精製這個試作品是在距今兩年前。這個觸媒的內容物,是在某個島上拾獲的奇妙石頭……有著像是某種……巨大生物鱗片般的花紋,當中的一塊碎片。」

「相當大費周章的玩具嘛。」

俯視灰色的蛋,女性淡淡地說出感想。

「沒錯!說到我,不過是個熱衷製作玩具的孩子吧……不,不對,我無法成為孩子,因為……製作這個玩具,無法讓我感受到一絲的喜悅。」

老人浮現出疲憊的神情,再次望向女性。

「關於放在這個玩具裏的真正觸媒……我尚未研究完成。因為——這個觸媒為何存在的這點並不重要。沒錯,我應該要傳達的事,還棲息在更深的深淵裏。」

老人向前一步,走近並未反問?隻是側耳傾聽的她身邊。

「我在發現這個觸媒的島上,遇到了某種東西。」

老人的嘴唇微微顫抖,其中摻雜了畏懼的成分。

「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未知存在,太過美麗的殘酷存在。我想把當時看到的景象全部托付給你,你是……伊芙瑪麗,夜色名詠的歌手!就隻有你,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後的希望!」

老人做了個呼吸,吐出肺裏沉澱的空氣。

領著背後的夜色之龍,夜色之女等待老人繼續說下去。

「我在那裏看到的東西是——」

聳立在眼前的,是被灰色圍牆圍起的巨大建築物。或許距離建造完成已曆經數十年的緣故吧,牆壁表麵多處剝落,照射不到太陽的部分長著深綠色青苔。

世上屈指可數的名詠式研究據點——凱爾貝爾克研究機構,以目前聳立在眼前的研究所本部為中心,是個在大陸各處擁有分部的首要研究組織。

……這裏太嚴謹了,我實在無法喜歡。

望著作為機構中樞的本部設施,凱因茲內心感到一陣沮喪。

「前輩也真是的,把這麼麻煩的事交給我……」

瞥了一眼用繃帶固定的手臂後,歎了口氣。

在棋局中落敗的人,就要到這裏來——接受這個賭注一開始就是項錯誤……那位前輩也真是的,隻要一牽扯到關於賭注的事就變強,也太狡猾了!

「……那麼,那名怪怪科學家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右手提著以特殊方法上鎖的皮包,凱因茲步向研究所區內。

越過警衛站崗的正門,朝接待處前進。

「啊,呃啊……」

在自己說明來意前,接待處的女性已浮現待客專用笑容。

「您是凱因茲先生對吧?克勞斯先生已經向我們打個招呼,表示您會在今天來訪。」

「咦,有這麼一回事啊?」

不愧是前輩,原來都已經事先打點好了嗎?

「是的,昨晚克勞斯先生與本所聯絡,表示:『應該會有一個左手纏著繃帶,看似不中用的帥哥一邊抱怨著,同時前來拜訪才對。』」

不中用……

我收回剛剛那句話,那個人真是天性惡劣。

「啊,不過我是透過枯草色的外套認出來的!」

女性連忙補了這一句。不知該作何回答,最後凱因茲輕輕對她聳了聳肩。

「請問您今天來訪的目的,是要與副所長會麵嗎?」

——並未轉告來意。呀,意思是要我自己說出來意,是吧?

真是的,的確像是前輩會做的惡意安排,在腦子裏描繪出偉大祓名民首領的臉孔,凱因茲以令人難以察覺的程度歎了口氣。

「不!與其說我是來見副所長,不如說我有事要找身為〈A小調〉一分子的她。」

凱因茲對接待處的女性報上自己極少提到的稱號。

「請轉告她,〈A小調〉的第十一號來見她。」

這裏是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本部頂樓。

位在最角落的房間,是個與其他職員辦公室或研究室大異逕庭、風格回然不同的地方。

不過三公尺見方的小房間。采光用的窗戶上掛著窗簾,房裏並未開燈,擺設在陰暗房間中的家具,就隻有配合房間大小的一張巨型辦公桌。

既無花瓶也無地毯,就連書架都不存在。

這裏就是——在大陸上聲名遠播的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本部副所長辦公室。

「……真是,為什麼我非得做這麼無聊的工作不可?」

數百張資料在辦公室上堆疊成小山。

正在處理那些資料的是一名年輕女性。辦公桌右方堆放著需要裁決的文件,在文件上簽上自己的姓名後,可疊放到左方的小山上。

「無聊!真無聊!所以我才不想擔任副所長這個職位!」

當事人憤憤不平地說出這句話,手邊並未停下簽名的作業。因為坐在椅子上所以看不出來,不過這個女性的個子相當高,就目測來看,至少也達到男性的平均身高。事實上,她身上穿的研究員專屬白袍

也是男性衣物。

細長銳利的眼睛加上尖銳的五官,濃綠色的頭發在肩膀上方剪齊。整體來說,這位女性給人的印象有如打磨得鋒利無比的刀刃。

她就是凱爾貝爾克研究所副所長——莎莉娜露華?安德柯特。

「……不如把這些文件全都燒了,再以負起責任的名義辭掉副所長的工作——這也是個辦法。」

雖然她以古怪的神情頻頻點頭,不過,表情卻十分認真。

「我記得抽屜裏有火藥。好,事不宜遲——」

「不行啦,副所長,這麼做一點也不好。」

在翻找抽屜的女性麵前,房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站在那裏的,是位穿著研究員白袍的嬌小女性。

「呣……是秘書啊!」

「我算是秘書嗎?業務上的職位是研究第一課主任。」

主任麵帶微笑地修正上司的用語,就如她所說的,嬌小女性的胸前清楚注明了所屬單位及職稱。

「哈哈,別這麼死板,反正也沒太大的差異……對了,你有什麼事?我現在得迅速進行燒掉這些文件的作業才行。」

「有您的訪客。」

「……啊——反正又是哪個無聊的研究員吧!告訴他我很忙。」

不過,那位主任麵不改色地搖頭。

「是〈A小調〉。」

莎莉娜露華的表情為之一變,從之前的裝瘋賣傻轉變成冰冷甜美——飽含危險毒液的危險眼神。

「居然還特地到這麼乏味的地方來。是〈A小調〉裏的哪個閑人?首領嗎?還是大特異點?歌後姬?」

「根據通報,來的是第十一號。」

在那一瞬間,是完全呆住了的表情——不過下一個瞬間,她眼裏浮現喜悅的表情。

不會吧!是虹色嗎?

「您似乎很開心。」

「嗯!在〈A小調〉裏還能讓人有些好感的,就隻有那家夥了。」

有如跳躍般自椅子上起身的副所長,將手插在口袋裏走出房間。

「這些文件怎麼辦?還剩下一半以上呢。」

「老樣子,就由你隨便替我代簽吧!」

「我們課裏需要預算,可以批準第一課的申請,將其他部門的申請全部駁回嗎?」

「無所謂,隻要是你認為有價值的研究就行了!」

「是!」

嘴角愉快地揚起後,莎莉娜露華?安德柯特走向一樓會客室。走廊上傳出高跟鞋堅硬清脆的回音。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位虹色……

被小狗踢中導致左手骨折的那個傳聞,是不是真的呢?

請稍等,我立刻去請她過來——

在嬌小的女性研究員說完這句話後,已經等了多久的時間?

「因為是她,所以應該埋首於實驗當中吧?」

茶水早已冷卻,凱因茲並未伸手去拿,而是將身子靠向沙發。

叩——微微地,可以透過房門聽到走廊傳來的聲音。

「……說曹操,曹操到嗎?」

那是她的喜好。身為研究員,難得會喜歡穿著高跟鞋那種不方便走動的鞋子。而她本人的說法是:行經走廊時,鞋跟響起的節奏令人心情愉快。

叩——叩,敲擊著固定節奏的腳步聲在房間前停下……

「太好了——你來得正是時候,凱因茲!」

有著豪華外觀的房門被緩緩踢開。

「我現在正需要新藥的實驗對象,你這個閑人——」

「我不要!」

對方還沒說完,凱因茲便一口回絕。

「報酬優渥喔?」

「不用了。」

「……而且還附三餐以及看護。」

「在你提到附帶看護的同時,果然還是拒絕為上策,性命比較要緊。」

什麼嘛,真無趣!

那名女性一邊嘀嘀咕咕地抱怨,一邊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好久不見,你似乎很好。」

「嗯,我才隻醒了十六個小時,還有三十個小時的時間。」

若要問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她無疑是認真的。

莎莉娜露華?安德柯特——是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本部的副所長,也是擔任凱爾貝爾克研究機構理事的年輕科學家。

是個為了足以稱為瘋狂的研究欲感到自豪,甚至被同業研究員貼上「怪人」稱號的女性。她因專注於自己的研究而忘了喝水,等察覺不對勁時已出現脫水症狀是家常便飯。也曾不管午夜三點還是四點,

隻要想出新的實驗手法就一一叫醒助手,如此給人添麻煩的一麵。

我行我素,再加上不讓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真心,因此原本就不適合在集團當中進行研究。不過在這樣的背景下還被任命為研究所副所長,純粹是由於她那份異於常人的優秀。

「做研究固然很好,不過也請留意身體。」

「用不著擔心,我有留恴每天至少要進食一次。」

說話的同時,她從研究服胸前的口袋裏掏出營養劑,那大概就是她最像樣的「一次進食」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沒想到會是你過來。在〈A小調〉的會議上,出席率最差的你!」

莎莉娜露華以促狹的笑容,混雜著嘲弄的視線說出這句話。

「前輩教訓了我一頓,要我偶爾也做點事!」

依然帶著苦笑的凱因茲從沙發起身。

〈A小調〉……有時是〈A小調十一旋律〉。

僅僅由十一個人組成的聚會。因為聚會本身幾乎不對外公開,因此知道這個聚會的人很少。不過這十一位成員當中的每個人,都是在特定範疇中極為罕見的專業人士。每一個人的發言,都具有與一個龐

大機構同等,甚至更超越的影響力。

與可以稱之為「沒有存在感」的知名度形成對照的——在於它是個毫不例外受到業界名詠十及學者敬畏,甚至可以說是至高超越者的集會。

一開始,任誰都認為這種集團的形成不可能會實現。因為列名在那份名單上的人員幾乎都太過於優秀,因此厭惡所謂「組織」的束縛。

實現這個夢想的,是擔任祓名民首領的克勞斯?優恩?吉爾休費薩。

原本這個聚會沒有名稱,不過,得知這個聚會的人稱它為異端者之長——之後轉而稱為音樂的調性之一〈A小調〉。因為這個俗稱太過於出名,因此這群人也將它當作非正式稱呼來使用。

「……其實我也不想來,不過有兩個非來不可的理由。」

「哦?」

「先說名義上的理由,若由在聚會中出席率最差的我出麵邀約,那麼出席率最二差的你,也不能不行動吧!」

〈A小調〉最九號——莎莉娜露華?安德柯特。

一再發表名詠式觸媒的新理論和論文,加上每一篇都是獨創且具備十足的理論支持。她的實力獲得克勞斯賞識,而在一年半前成為〈A小調〉的一員。

「哈哈,沒錯,的確是克勞斯式的想法。」

在揚起一陣笑聲後,她的笑容在瞬間消失。

「不過呢,那種事一點也不重要。快點進入正題吧!」

「——是這個。」

凱因茲將皮包放到位於自己和她之間的茶幾上那是個由黑色獸皮加工的堅固容器,開口部分安裝著金屬製成的鎖。

「還真是保護周全,裏麵是什麼東西?」

「若我告訴你,是凱爾貝爾克分部秘密製造的某種人工觸媒呢。」

倏然間,她的眼神更顯銳利。

「——事情我聽說了。是名為〈孵石〉,無藥可救的不良品對吧!」

在以眼神示意後,她打開皮包。

紅、藍、黃、綠、白,全部共五顆,有如發亮的寶石般、橢圓形的觸媒。

「可以拿起來嗎?」

「可以,而且也已經發動過了。」

她隨意拿起在手邊的〈孵石〉。

喀啦一聲,會客室裏響起了清脆的聲音。

「……裏麵好像還放了什麼。」

「沒錯,那似乎才是真正的觸媒,外殼不過是用來促進那種觸媒產生反應。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我希望你能分析它的細節。」

「是因為你也感興趣吧?我知道了,關於這部分就交給我。等到調查結果出爐後,我會對各機構提出報告。」

仍然盯著〈孵石〉的她點了點頭。

「就拜托你了。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不如說,接下來要提的事才是我方真正的來意。

「是關於讓人石化的謎樣名詠吧?」

「原來你知道?」

凱因茲不由得挑起單邊的眉毛,就連自己也是在前幾天才透過某個情報管道得到這項通知,並感到驚愕不已。

「再怎麼說,也是我的一整座分部遭到攻擊啊。靠著多雷米亞學院老師以及多名學生的幫忙,總算成功鎮壓……真是的,居然這樣接連不斷地發生問題。」

「而且那種謎樣名詠也使用灰色的〈孵石〉。」

「沒錯,聽說那東西現在也是由多雷米亞學院負責管理。」

「——我們進入正題吧!」

兩人得到共識,凱因茲壓低了說話的音量。

視線從桌上的觸媒移到她身上。

「在那個分部解決事件的人當中,似乎也有前輩的獨生女。」

「啊啊,我們見過。她是個酷似父親、個性好強的女孩。」

艾達?優恩。吉爾休費薩——

那名少女告知的事實,是足以令虹色名詠士凱因茲、祓名民首領克勞斯感到驚愕的內幕。

異常的灰色名詠生物在一瞬間將人石化,以及詠喚出那些生物的奇異〈讚來歌〉。還有,與截至目前為止曾接獲報告的種類大不相同——揮舞銀白刀刃的真精。

「包含仄陷一整座研究所的凶惡名詠、攻擊性名詠生物、還有它的真精……那名犯人目前在逃,就連他的目前都是個謎——這起事件有太多的謎團,成立調查委員會之後便處處碰壁。因此,一名委員向

前輩提出委托。」

要求他針對〈孵石〉製造者的去處、謎樣名詠的真麵目、以及它的歌手進行調查,並協助逮捕。

之後,克勞斯接受了這項委托。

「……若是平常我會隨意處理,不過這次無法這麼做吧?」

「集會日期訂在十日後,集會地點是前輩家。」

「詳情我知道了。在這段期間內,首先我也會善盡自己的責任。」

她緩緩朝反方向自椅子上起身。

「你的意思是?」

「我要去多雷米亞學院。那裏保管著在分部被目擊到的灰色〈孵石〉對吧?首先,我得親眼去看看實物才行。還有,五色的〈孵石〉也一樣,多雷米亞學院應該已經完成了評估報告,我也得先過目那份

報告。」

「難得你會這麼熱心提供協助。」

「因為這是身為研究員會感興趣的案例,你要一起來嗎?」

「這個嘛……」

多雷米亞學院對他來說,是個關係深厚的地方。那一天、那一刻,在自己心中完成了項重要的約定。可是,事情還沒有全部解決,而且他也想再度與那名夜色少年交談。

不過——壓抑內心紛亂的思緒,凱因茲搖了搖頭。

「雖然我也非常想去,不過我必須先去調查一些事。」

現在還不是與那名少年見麵的時候。

總有一天,再度相見的日子自然會降臨。

「而且以我目前這樣的傷勢,出遠門對我來說有些吃力。」

他舉起纏著繃帶的手臂,展示給對方看。

「啊啊,是怎麼回事來著?我聽說你是被小狗踢中所以骨折?」

小狗……

「你們到底將我當成多麼不中用了?」

「不是嗎?我是從歌後姬那裏聽來的呀!」

〈A小調〉第六號〈歌後姬〉——香緹?伊?索瑪。

擁有最高貴「聲音」的名詠士。

「……真是的,歌姬也真愛誇大其詞。」

「嗯,對於那家夥喜歡八卦、誇大其詞這一點,我也有同感。」

嘻嘻……莎莉娜露華低笑出聲。

「不過,你該覺得高興,凱因茲。我有好消息!前幾天,我終於成功精製出在一天內就能治好骨折的藥!」

這名怪人掀動研究服,高聲宣告。

「……那種聽來分明就很詭異的秘藥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而且,那不是外用藥而是內服藥水。」

藥水怎麼能治療骨折?

「一旦到了這種地步,讓我就連要指出哪方麵有危險的念頭都打消了。」

「……是嗎?嗯,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不勉強你。」

她看來絲毫不以為意,輕易地結束這個話題。

哎呀,難得她會這麼直率——不過,這種想法不適用在這名研究員身上。

「對了,凱因茲。你不喝紅茶嗎?難得我替你準備了你喜歡的檸檬茶呢。」

她以視線催促凱因茲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

凱因茲鄭重拒絕了她的要求。

「不用了。因為從前曾經有過某人在手製餅幹裏加了『一天之內就能超越克勞斯的肌肉增強劑』的經驗,所以……」

「喔哦,難得你還記得!」

「因為後來我全身發冷、發抖地躺了三天。所以我想這次是不是也加了那種『一天之內治好骨折』的藥呢?」

結果——

「了不起……了不起,凱因茲,你居然能識破這一點!」

在胸前交抱手臂,瘋狂科學家不知為何滿足地點著頭。

……喔哦,果然!

「我可以回去了嗎?我覺得自己有生命危險。」

凱因茲感到有些難以應付地自椅子上起身。不過,彷佛製止這個動作一般——

「……生命危險……是嗎?」

微微地,女性的嗓音又恢複冷硬。

「呐,凱因茲,雖然還在調查中,不過……」

「叩!」伴隨著低沉的鞋跟聲響,莎莉娜露華走向房間的窗戶。背對凱因茲,她專注地凝視窗外廣闊的天空。

就這樣,在隔了數秒的沉默後。

依然背對自己——

「我收到報告,能夠有效對付灰色名詠的是『Arzus(白)』的反唱。」

她迅速告知對方此事。

「我知道你的實力,不過……你可千萬不要大意。」

女性研究員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凱因茲則朝她微微地行了個禮。

「多謝你的關心,那麼,我們十天後見。」

「啊啊,我們彼此都提高警覺吧!」

多雷米亞學院——這所專門學校雖然位於大陸邊緣,卻是擁有一千五百名學生的大型學校。在它占據的廣大校區一隅,女生宿舍的一個房間裏——

「庫露露,我這邊好了!」

起居室那邊揭起無比開朗的聲音。

「咦,已經好了?」

停下刷洗廚房流理台的手,庫露耶露?索菲尼特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嘻嘿嘿,小事一樁!」

麵帶稚氣的少女從起屋室探頭望進廚房,那是有著波浪般卷曲金發,以及看較實際年齡小了兩、三歲的娃娃臉好友——蜜歐?藍提亞。

「好,我也過來這裏幫忙。」

手上拿著沾濕的抹布,蜜歐興衝衝地跑過來。

「啊,不行,不要揮舞抹布!」

「咦、啊!」

蜜歐急忙停下腳步,不過已經太遲了。

……啊——啊,在好不容易整理幹淨的房間裏,灑滿了抹布的水濺。

「庫露露,對不起!」

「沒關係,別在意、別在意!」

蜜頭垂頭喪氣地垮下肩膀,看到她這個樣子,庫露耶露滿臉笑容地對她搖了搖手。

暑假還剩一天。因為後天就是新學期,因此現在正為了要仰接新學期的到來而進行大掃除。庫露耶露在校內遇見約好要跟班上同學互抄暑假作業的蜜歐,所以在約定時間前,她也過來幫忙大掃除。

「你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吧,你一直在幫我打掃房間。」

進入玄關之後,馬上就是廚房及洗臉台兼浴室,再往裏麵走是小小的起居室和小小的寢室。雖然是間隻要有兩個人同時在室內,就會覺得擁擠的狹小單人房,不過一個人打掃起來還是很花時間,若是蜜

歐沒來,或許要花上一整天。

「……嗯~那麼……」

放下抹布後,蜜歐呆站了數秒,接著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麼。

「庫露露,我去學校福利社買些果汁和零食回來好不好?」

「啊,那就拜托你了。」

從上午開始打掃,用過午飯後也一直沒有停下,差不多是該休息的時間了。

「知道了。那麼,我去去就回——」

單手拿著錢包,蜜歐以小跑步衝過玄關。目送她離開後——

呼!在蜜歐回來前,我也稍微休息一下吧!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庫露耶露在起居室的桌子上坐了下來。從窗戶吹進來的微風吹動窗簾,令滿是汗水的身體感到舒適。

——暑假已經結束了呢。

「名詠式嗎……」

就讀這所學校的學生,全是以學習所謂的「名詠式」技術為目標。那是在心中描繪自己期望的物品,並加以召喚的傳送術。在這項術式的過程中,采取「讚美想要詠唱對象的名稱」這樣的形式,詠喚其

名——換句話說,這就是名詠式名稱的由來。

「感覺真不可思議。」

詠喚在自己心中想像、描繪的物品——名詠式乍看之下是項華麗的技術,不過校園生活並非都是如此美好。

在暑假前夕舉行的競技大會上發生了慘劇。當時受的傷才正要痊愈,卻又在暑假集訓時被卷進謎樣名詠生物聚集的研究所騷動。

當事態總算獲得解決時,也曾經想過趁著暑假回老家一趟,不過卻放心不下獨自住在男生宿舍的夜色少年,結果決定不回鄉下。因為這樣,今年夏天每天都跟他在一起練習名詠式,話是這樣說,不過自

己也隻是在樹蔭下看著他練習罷了。

「……可是,我絕對不是覺得討厭吧?」

像在詢問自己般地說出這句話。

才不過一個月前,自己明明就連是否要選擇名詠學校這個誌願,都還不確定——

成為自己中心重大決定關鍵的……是什麼?

競技大會?

暑假集訓時發生的事件?

不對,在此之前……關鍵果然是與他的相遇吧?

容易害羞、難為情的夜色少年。不過,若在他本人麵前這麼說,他會漲紅著臉否認吧?

「你這個人開不起玩笑的程度,還真讓人覺得有趣。」

想起他表情靦腆地轉開視線的模樣,庫露耶露低笑出聲。

並非一切全都是美好的回憶,可是,包括這種意料之外的部分在內,自己與名詠式的關係逐漸加深。

——我……開始喜歡上名詠式了嗎?

茫然凝視雙手的手掌。

不對,不光是喜歡。最近,名詠的狀況好得令人害怕。察覺到這一點,是在參加暑期集訓的前一陣子。不管再怎麼想睡、身體狀況再怎麼不好,一旦進入名詠的想像構築,立刻就能將其他念頭拋到九霄

雲外。

有如脫離悠然的時光流逝,是種超脫創造性的感受。進行名詠時,感覺自己彷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然而,別人又是如何呢?

因為不好意思開口問這種事,所以直到目前為止都沒問過別人,下次鼓起勇氣試著問問奈特吧?

「……唔,那還算好,問題是這個。」

桌上是筆記堆成的小山。

那是老師在暑假時出的習題,而且有九成左右動也沒動。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有努力……是有努力,不過沒辦法的事果然還是沒辦法。

「終究,我也隻好借助蜜歐老師之力了嗎?」

在昂貴的鮮紅地毯上,擺著以天然皮革製成的豪華沙發,位於牆邊的木製書桌上,滿滿地陳列著學生們目前為止獲得的獎狀。

這裏是多雷米亞學院的校長室。

「時間差不多了。」

潔西卡教務主任瞥了一眼放在房間角落的立鍾後開口。

「唔,真令人期待。」

哲亞?洛得菲爾校長說話的同時在胸前交抱雙手,掃視放在桌上的學生資料。

幾乎是同一時間,門外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打擾了。」

隨著這了亮的聲音,戴眼鏡、穿著製服的男學生走進校長室,衣領上有三條藍線。換句話說,這代表了他是專攻「Ruguz(藍)」的三年級學生。

「Keinze(紅)」、「Ruguz(藍)」、「Surisuz(黃)」、「Beorc(綠)」「Arzus(白)」。

名詠式的特征之一是「分色」,以作為可見光基礎的七色當中的四色,再加上白色共五種顏色。學生們從這五色當中,任選一種作為自己的專攻色,以詠喚出與那種顏色相同的物品為目標。

「費爾納多同學,對不起突然找你過來。」

「不,我無所謂。」

學生一臉正經地搖了搖頭。與其說是正經,倒不如說是緊張更要來得貼切。

「因為是難得的暑假,所以就長話短說吧!」

有如展示般,將原本放在桌上的資料拿起來讓他看了看。

——那是老師寫的推薦信。

「你在競技大會向大家展示了你的名詠,那個冰塊雕成的騎士巨像,不論外觀或是技術方麵都是高難度的名詠。就三年級學生來說技術相當卓越,加上你在筆試的成績,不用說是級任老師,連負責教導

高年級學生『Ruguz(藍)』的米拉老師也對你有相當的評價。」

費爾納多?雷巴——在級任老師提供的學生資料中,是以一貫冷靜沉著見長的模範學生。在筆試方麵,最近也數度與高年級學生並列在前二十名當中。

「是嗎?謝謝老師們的稱讚。」

是緊張感已經退去了嗎?男學生露出和年紀相稱的溫和表情。

「所以,在後天的開學典禮上,希望由你擔任三年級學生的代表,說出自己的抱負。對不起這麼突然,不過這也是我在緊迫的時間壓力下,必須選定一位學生所得出的結果。」

「……由我來嗎?」

「你覺得如何?」

「不,難得有這個機會,請務必交給我來做。」

學生站直身體,目光顯得炯炯有神。

「順便問一下,你現在已經決定好什麼抱負了嗎?」

麵對潔西卡教務主任的詢問,在經過一陣似乎稍感猶豫的沉默後——

「目前,我希望能精通第二音階名詠。」

具體來說,各色小型精命均屬這個範圍。在從名詠學校畢業前,若能習得這樣的程度,在畢業後將能得到許多來自各方的招募吧!

「很好,那麼就請你朝這個方向進行。」

「好的,那我告辭了。」

就在學生正要離開時——

「啊,對了對了,費爾納多同學,你還有一點時間吧?」

在確認他停下腳步後,哲亞放下原本一直交抱著的雙臂,指著掛在房間角落的某幅畫。那是塗著一整片藍色顏料,與藝術領域相距遙遠的一幅畫。

「我想看看你的名詠。觸媒你可以使用這幅畫無妨。對專攻『Ruguz(藍)』的你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吧?詠喚的對象……我想想,小型的藍花就行了。」

觸媒是進行名詠時必須的道具。藍花、綠葉等,人用肉眼捕捉到的「顏色」真麵目是可見光的光波。名詠式是利用波長相同的可見光作為觸媒,將內心描繪的物品召喚至身邊的技術。

「咦……藍花?請問,隻要名詠出那種東西來就可以了嗎?」

是感到意外嗎?他明顯露出失望的神情。就他來看,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是個在校長麵前展露自身實力的大好機會吧。

「來,你先試試看。」

「……我知道了」他遵照吩咐觸碰這幅畫,閉上眼睛,進入構築想像的階段。

過了十秒鍾左右,他低語道:

——「Ruguz(藍之歌)」——

這是名詠結束的話語。不過,在說完這句話後並未發生任何事。

「這是……」

「你發現了嗎?」

轉身麵對問話的老人,學生苦笑著回答:

「是啊,我完全沒想到這個可能性,這幅畫是『後罪』吧。」

在名詠式中必不可少的過程,是利用與詠喚物品同色的觸媒來開啟名詠門的這項作業。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存在著一個陷阱。

在一度開啟的名詠門關閉後,將會比最初開啟時更難打開。

比方說,在使用紅色圖畫紙名詠出紅花後,若想用同一張圖畫紙再次詠喚出花來,難度將一口氣提升很多。就算是熟練者,在拉開名詠門時也需要〈讚來歌〉。即便如此,極限也隻到第三音階名詠。

因此,一再更換新觸媒是最確實、也最快的做法。資深的名詠士平常總是隨身攜帶大量自行調配的觸媒,便是這個緣故。既然是自己調配的觸媒,那麼就不可能被他人先行使用過。

需要者的「後罪」——代表「自己是隨他人之後才發現那個觸媒」的意思。哲亞提供的那幅畫曾經進行若幹次名詠,是名詠門早已緊密閉合的物品。

「你要詠唱〈讚來歌〉,再挑戰一次試試看嗎?」

就算拒絕也無妨——雖然如此暗示,但將手放在藍色畫上的學生堅定地表示:

「……請讓我再挑戰一次。」

〈讚來歌〉在室內響起。

之後過了數分鍾的時間——

「這就是……我的極限。」

表情疲累不堪的他遞出的,是閃著藍色光輝的一塊冰。

小型、無生物,而且是不完全的狀態。若隻見詠喚出來的物品,或許會被中學生在私底下嘲笑也說不定。

不過即便如此,他的名詠也值得十二萬分的讚譽。

「費爾納多同學,坦白說,你是個比我預期更優秀的學生。」

這句話並非謊言。因為就連哲亞本身也已經許久未曾看到以這幅畫為觸媒,成功進行名詠的學生了。

「……謝謝。」

是過度集中精神的緣故嗎?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不,真的很了不起。我期待你今後的表現。」

「謝謝您。那麼,我告辭了。」

行過禮後,學生離開房間。等到走廊上響起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之後——

「……那麼,你們覺得如何?」

哲亞朝自己的身後詢問。

有個小書庫與校長室相連,當書庫的門打開後,數名老師從這裏現身。

「身為擔任高年級學生『Ruguz(藍)』的老師,我認為那個學生的未來不可限量。在明年的競技大會上,似乎真的可以期待他讓我們看到第二音階名詠。」

身穿藍色研究服,一派正經的老師以熟練動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在他身邊,身穿暖色係搶眼外套的高大教師神情輕鬆地抓了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