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敗者之王高唱阿瑪迪斯之詩2(1 / 3)

自己原本就不擅長動腦遊戲,在留下混雜了心有不甘的抱怨後,庫露耶露開始迅速收拾遊戲道具。

「咦,已經要收了嗎?」

「已經玩夠了不是嗎?」

「嗯!那接下來要玩什麼?我在福利社還買了迷你遊戲和魔術組合之類的遊戲過來,夜晚現在才要開始呢~~!」

看來這名友人是真的打算玩上一整夜,在她身後,尚未開封的遊戲如小山般堆積著。

「……呃,說得也是。」

瞄了一下牆上的時鍾,在晚飯結束時以為還有時間,不過和艾達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就快到了。

——女生宿舍的後院。

就位置而言在女生宿舍後方,出了大廳之後,得像是繞行女生宿舍般朝後方走去。因為必須借道宿舍外的公共道路,所以再怎麼說也不能穿著睡衣過去。

「蜜歐,我有一點事要辦。」

「有事?」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馬上就回來,隻是稍微出去一下而已。」

「咦~~去外麵?可是學校不是吩咐我們不能到外麵去嗎?而且這棟宿舍原則上禁止夜間外出不是嗎?」

蜜歐一臉不解地歪著頭。

「我不會到處亂跑,所以沒關係。我會偷偷地去、偷偷地回來。我馬上就回來,所以你能不能趁這段時間先去洗澡呢?」

雖然蜜歐洗澡的動作很快,不過在她洗完之前應該可以回得來吧?

「知道了~~你要盡快回來喔。」

「嗯,那麼,那就暫時拜托你看家了。」

庫露耶露再次輕輕地揮了揮手,接著就朝外麵的走廊邁步。

漆黑的夜晚,望著幽暗的天花板翻身。

——睡不著。

在小小的床上,緊裹著毛毯。不過即便如此,視線依然仰望著天花板。

今天早上一句無心的話,那句話卻離不開奈特的腦海。

『為什麼是夜色?』

『若要依循名詠式的常規,與既存白色相對的黑色較為妥當。可是,為什麼不是黑色,而要冠上『夜色』之名』

不用黑色,而取名為「夜色」名詠式的理由,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

……我也不知道。

在這個世上有著花草萌芽、動物生息,大陸的盡頭有海洋,就像對這些存在抱持著疑問一樣,彷佛追問這些事物本身的意義——是太過根本的問題。

想要遵守與母親之間的約定,想要學習使用夜色名詠式,就隻是一個勁地這麼希望,因此現在像這樣就讀名詠學校。正因如此,反而從沒煩惱過那個名稱的由來,因為就連煩惱的時間都沒有。

「……我總有一天會知道嗎?」

獨自一人的房間,能夠回應這句低語的對象並不存在。

『你母親之所以不命名為黑色而是夜色,我想一定有她的理由,你認為呢?正因如此,所以不能是黑色,有著非冠上夜色之名不可的理由。』

——或許那是不該踏入的領域也說不定。

愈是煩惱,就愈像落入迷惘的螺旋當中一般。愈是尋求,就愈朝向沒有出口的回廊深處前進似的。過分執著這件事,甚至有可能潛藏著不知不覺間忘了往前走的可能性。

「可是……我想知道。」

這句話,比剛剛更響亮地在房間的黑暗中形成回音。

母在夜色名詠中的「名稱」中寄托了什麼希望?自己有一種感覺,隻要不了解這個理由,就無法學會夜色名詠式。

可是,誰會知道呢?誰能陪我商量呢?

『想說的話像山一樣多,光靠別人轉告是說不完的。』

『所以,為了讓在下把話說出來,就再次詠喚在下吧!』

——在兩人獨處的屋頂上,自己從總是在一起的少女口中聽到的那句留言。

「再一次……」

不管是夜晚、還是白天,總是在最近的地方看著自己的夜色名詠生物。

「呐,阿瑪……」

奈特慢慢地從床上半坐起身。

寂靜的夜晚。

『為什麼你母親要你問在下,隻要找到那個理由,你自然就會知道。』

窗戶微微敞開,從那道隙縫裏吹進來的風,輕輕拂動窗邊的窗簾。

「……阿瑪,你知道那個答案嗎?」

腳下的雜草在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戶外刮著出乎意料的強風。

用手按住亂飛的頭發,庫露耶露步上通往女生宿舍後院的石板路。

格子狀柵欄在晚上應該會關上。但在風的用力吹動下發出鏽蝕聲的那道柵欄,在自己前來造訪時便已開啟。

「艾達已經來了嗎——」

要到後院,得從女生宿舍的正麵玄關迂回繞行。說是後院,其實不過是寬敞、到處雜草蔓生的地方。聽說,原本這個地方也是女生宿舍建築用地,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所以平常鮮少有人造訪後院,就自

己來說,造訪這處閑置場所的次數,到目前為止用一隻手的手指就能算得出來。

就連戶外的照明都照不到這個庭院,為了讓眼睛習慣黑暗,庫露耶露慢慢走向後院中央。

「喔,很守時!」

黑暗中,可見某人舉起一隻手揮動的剪影。雖然身形顯得朦朧,但是聲音屬於自己極為熟識的同學所有。

——「Keinze(紅)」——

庫露耶露靜靜打開左手手掌。

慢慢飄上天空的,是用來代替照明的紅燈。

「喂,很刺眼耶!要召喚出燈光來先說一聲嘛!」

那道光線照亮了眯著眼睛的艾達。

「……啊,對不起,有那麼刺眼嗎?」

「因為我從剛剛開始,就已經習慣這片黑暗了。」

為了不直視光線而將臉轉開的她,靠向最近的樹幹。

「艾達,在你肩上的是……」

係在肩上的,是遠超過艾達身高的長槍,記得是叫「祓戈」吧?可是,為什麼會帶那種東西?

「……啊啊,我正在警戒中。」

「警戒?」

「嗯!而且,這跟特地找你出來的理由也有關係……不過在此之前——」

艾達自倚靠的樹幹上起身。接著,以曬黑的指指著自己詠喚出的燈光。

「那是什麼?」

「……呃,是熱妖精。我聽說白色名詠中有名為『光妖精』的生物,心想不知道其他顏色是不是也有類似的生物?所以就去問了老師。」

其實這也才不過是昨天的事。想起來之後立刻前往老師辦公室,教務主任潔西卡老師告訴了自己這件事。

「我記得在我的白色名詠中是第三音階名詠,那種熱妖精也一樣嗎?」

艾達十分感興趣地看著浮遊的名詠生物。

「嗯,我記得是這樣沒錯。」

「喔!庫露耶露,你最近很厲害嘛!」

「哪裏厲害了?」

「我在暑假期的競技大會上看過你表演,當時還很普通。不過——上次在臨海學校裏詠喚出來的,那是真精吧?」

就算將黎明的神鳥稱為真精,但在自己心中,它也與其他名詠生物毫無分別。因為對自己來說,它是有著如此切身感受的對象。

「而且剛剛也在不吟唱〈讚來歌〉的情況下,名詠出第三音階名詠。很少有學生能夠這麼做喔。」

……那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嗎?

庫露耶露歪著頭,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自己的手。因為,學校裏的每個老師不是都辦得到嗎?她覺得自己還差得遠呢。

「不過,現在我的狀況似乎非常好。是因為那種感覺的關係嗎?」

理由……那大概是——

「——現在,或許我有點喜歡名詠式了也說不定。」

「喜歡?」

嗯,喜歡。

像是背負的東西被拿開了一粒,現在內心非常澄澈。

「在臨海學校時也是這樣,蜜歐和奈特他們真的很拚命努力。看到他們這個樣子之後,我覺得自己也想做點什麼。要是我的名詠能夠幫得上別人的忙,那麼,我想為對方做我所能做的事。」

「……唔,如果你能接受那就好了,而且名詠式進步也不是一件壞事。」

艾達害羞般抓了抓頭。

「更何況——這一點也對我很有幫助。」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開口詢問之前,她沒用語言、而是用雙眸回答了這個問題。銳利——不,是稱為「睥睨」更為適當的警覺視線。

「庫露耶露,今天老師們強製學生們返家吧?」

「因為發生了可疑事件,對吧?」

沒錯,而且那件事似乎也與灰色名詠有關。

「可疑事件——的確是這樣沒錯。老師們大概預料這所學校在不久之後,也會卷入和那起可疑事件相同的現象當中,可是——」

握住綁在背後的祓戈,艾達突然望向天空。

「……不過,他們錯了,不是『不久之後』那種假設性的問題。」

在風吹拂的夜裏,她凝視著流動的烏雲,繼續往下說:

「這所學校裏,早有來曆不明的某種生物侵入的現象。」

「庫露露好慢喔。」

趴在桌上的蜜歐輕聲低語。平常會慢慢花時間享受的入浴時間,因為友人在等著而提早結束。可是,距離友人離開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她明明說過馬上回來的……」

隨意翻閱正在看的推理小說,但偏偏這個時候,書的內容完全沒進入腦子裏。是想睡了嗎?不對。

——庫露露會不會是出事了?

感到有些不安,白天從級任老師口中聽說充滿謎團的可疑事件,以及學生回家等候通知的指示,這些事並未令蜜歐感到特別緊張,不過,一旦朋友晚歸那就另當別論了。

「……怎麼辦?」

自己的確答應過在她回來前留在房間裏看家,可是……隻是出去找一下,隻找一下子應該無妨吧?

就在此時,玄關那一頭響起敲門聲。

庫露露回來了?

抑製住歡呼的心情,蜜歐連忙奔向玄關。

「庫露露?」

不過,聽見的卻是——

「……嗯?蜜歐?」

一個略帶沙啞的少女聲音,不是庫露耶露,不過,是經常在室裏聽見的聲音。

「桑吉絲?」

「答對了!那個,能不能替我開門?」

「啊,你等一下!」

打開門後,眼前出現了黑發高挑的同學。在室內穿的家居服上,她又套出一件外出時穿的上衣。

「你好。怎麼,蜜歐也到庫露耶露這裏來過夜啊?」

「嗯。對了,你怎麼會來?」

學生宿舍原則上禁止學生夜間外出,即使住宿生到其他學生房間也不例外。

「啊——其實我們那裏也有班上同學來過夜。」

「這件事我知道喔~~難不成是因為太吵了,所以惹火了其他房間的人,嫌你們『吵死人了』嗎?」

「這點我們倒是很小心。不過,我一直在玩遊戲所以沒發現到……是艾達她啦!」

「艾達怎麼了?」

「她說要去上廁所而退出遊戲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剛剛我終於發現而覺得奇怪……看來似乎是到外麵去了,我找遍了整棟宿舍都找不到她,所以我想,難不成她是到其他人房間來了。」

離開房間後,一直沒有回來。

——狀況跟庫露露很相似?

一開始的小小疑惑,有如打轉般逐漸擴大。

「……她該不會到宿舍外麵去了吧?」

桑吉絲手叉在腰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在家居服上,套著外出時穿的上衣……

「桑吉絲,難不成你要出去找她?」

「嗯?是啊,我要瞞著舍監老師出去找一下。」

——決定了。

「啊,等一下!我也一起去!」

「你要一起去……可是蜜歐,你穿著睡衣呢!」

「我再重新換上製服,你稍微等我一下。」

外出的兩人一直沒回來,當然,這或許是自己多慮。不過,就算是杞人憂天也無所謂,總之,現在自己希望能夠確定友人平安無事。

「來曆不明……那是什麼意思?」

竄過背上的一股寒意,讓庫露耶露抖了抖肩膀。

另一方麵,艾達隻是再次搖頭。

「我也不知道。但是,對方有可能是比在研究所裏對付的灰色名詠還要厲害的生物也說不定。」

那東西已經侵入了這所學校?

而且,加上艾達背上背著祓戈的這項事實,換句話說就是——

「艾達,難不成你和那東西戰鬥過了?」

「是啊。而且還不是在學校校舍裏,那家夥出現的地點是這裏。」

艾達以下巴指向眼前的建築物。

用眼睛追逐那個方向——

「這裏……不就是女生宿舍嗎?」

「所以啦,就是這樣。這裏就是那個來曆不明的東西出現的地點。」

女生宿舍?既不是學校校舍,也不是資料館,這裏不過是平凡學生聚集的地點不是嗎?有某種生物來襲擊這種地方?可是這裏應該什麼都沒有才對!

「因為對方的目的不明,所以我也很煩惱,是偶然出現,還是有什麼目的才出現在女生宿舍?我完全摸不著頭緒,剛剛我大致巡視了一遍,或許是因為被我趕跑過一次的關係吧,目前沒有可疑的氣息。

可是,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再出現……嗯,剛剛我雖然說了那麼多,不過到這裏為止都還隻是前言。」

將祓戈插入地麵,那名祓名民在胸前交抱雙臂。

「現在除了老師之外,我也會去校內巡邏。可是在我外出期間,女生宿舍的戒備卻不免得變得寬鬆。」

察覺到她眼神中告知的意義,庫露耶露的身體變得僵硬。

——要由我來保護女生宿舍?

「沒錯。我開出的最低條件,是不用〈讚來歌〉就能進行某種程度名詠的學生。我在校內的朋友裏,的確有幾位符合這項條件,可是我想了又想,最值得托付這項任務的人還是庫露耶露。」

「可是,我又沒做過決鬥練習。」

庫露耶露說完之後,不由得這麼想——有受到攻擊時,我有辦法用自己的名詠趕走對方嗎?

在名詠士當中,存在著某種使用名詠式投身決鬥的人。在眾多觀眾麵前,以實戰方式來比試彼此的實力——不是競技大會而是競鬥宮。雖然也有「脫離名詠式原意」的批評聲浪,不過實際坐上競鬥宮王

座是極為光榮的事。在大陸中央地區著名的名詠專修學校裏,甚至還為此開設了實戰形式的課程。若是修習過這種課程的學生,或許能夠滿足艾達所提出的要求也說不定。

可是,自己沒受過用來進行戰鬥的名詠訓練。一旦事到臨頭,自己能夠做得到嗎?

「庫露耶露,你的確不是使用名詠式來與某種對象交戰的類型。」

鬆開原本交抱在胸前的手臂,艾達的臉上浮現出柔和的表情,接著說下去:

「你很善良,個性方麵也不適合。比起那種供人觀賞的競鬥宮,比方說幫助別人啦,我認為你能做到更重要的事,不過……」

猶如看著耀眼的景象一般,祓名民眯眼望著眼前的女生宿舍。

「不過呢,其實我們學校的學生全都是如此。想去競鬥宮那種地方測試自己能耐的人,就會去念那種學校,相反的人則是到多雷米亞來。隻要看著小不點、蜜歐,或班上其他同學就能了解。」

看著艾達的表情,庫露耶露領悟到了她真正的用意——反過來說,正因如此,所以沒有能夠應付這種狀況的學生——艾達言下之意是這麼告訴庫露耶露的。

「正因如此,所以撇開個人的意願如何,有這份能力的人就得保護大家。不論是我,還是你。」

——我有那份能力?

「你有真精,而且,還是極為優秀的真精。」

黎明的神鳥——就連在曆史上的目擊記錄也極為稀少,若不是被實際確認,原本屬於幻想指數最高的一種真精。

「若要我以身為祓名民的經驗來說,第一音階名詠是有些與眾不同。雖然同樣包括在名詠式的範圍內,不過在難度、用途方麵,第一音階名詠和其他名詠有著無可比擬的重大落差。若以名詠生物的力量

相比,可與第二音階名詠詠喚出的十隻小型精命匹敵。」

真精也能夠理解語言、或在空中飛翔。在競技大會上,能輕易地擊退飛來攻擊的奇美拉——的確,它無疑是自己能夠使用的名詠生物當中最可靠的。

「……嗯,雖然我話說得很強硬,不過……」

同班同學的眼眸中微微摻入了寂寞的神色。

「因為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受到頑固老爸的訓練,所以我被感染了『能夠保護別人的人,就該奮不顧身去做』的這種想法……不過其實我不建議你這麼做,明知道有危險卻還拜脫你,最糟的情況,或許會

被卷入像上次研究所那樣的大騷動當中也說不定。所以,你用不著現在立刻回答我,而且就算要拒絕也無所謂。」

就算是一個人,我也要做。

並非言語或眼神,而是她佇立的模樣這麼告訴庫露耶露。

「那個,艾達……」

將雙手貼在胸口上。

怦通、怦通——寂靜中隻有心髒跳動的聲音。一邊聆聽心跳聲——

「……沒問題,我會努力的!」

庫露耶露回望在眼前的友人。

「你沒有勉強自己吧?」

「……嗯,我是在勉強自己。」

毫不隱瞞說出自己的內心話:

「其實,我有點害怕。」

在競技大會上已經親身體驗過,愉快的日常生活與危險其實是緊緊相連的。肩膀被奇美拉撕裂的強烈疼痛,出血造成的昏昡及嘔吐感,不想再次嚐到那種滋味,這是毫不矯飾的真心話。

可是——

就算這樣,我對自己當時的行動還是一點都不後悔。

「我是害怕,可是……如果我能替大家做些什麼,那麼我想去做。就算那是勉強亂來的事,我也會做到。」

我已經決定了,要和大家一起在這所學校裏學習。

和蜜歐一起在房間裏打鬧吃飯、和班上同學聊天遊玩——還有,我想在奈特身邊,陪他練習名詠。

「嗯——那就再次拜托你羅?」

她那有如測試般的視線,筆直望向自己。

「嗯,包在我身上!所以,就算要我一個人去巡視校園,艾達自己回房間去睡大頭覺也無妨喔?」

在艾達測試般的視線下,庫露耶露努力大聲地回答。或許是逞強也說不定,不過,這並非虛假的心情。

「說得好!」

噗嗤一笑,友人恢複成了平常輕鬆的表情。

「總之,這麼一來我也能安心巡視校舍。這裏就拜托你了,雖然我相信你,不過你還是要小心?」

「艾達你也一樣。」

代替回答,艾達揮了揮手上的祓戈。庫露耶露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見到止。

——不過,現在我該怎麼辦才好?

庫露耶露重新轉向女生宿舍。艾達在女生宿舍裏遇到謎樣的對象,所以自己果然還是巡視一下女生宿舍裏麵比較好。可是在此之前,還是先回房間一趟吧,因為友人還在等著自己回去。

「……耽擱了這麼久的時間,蜜歐她會生氣吧?」

——咦?

她揉了揉眼睛,自己位在宿舍三樓房間的燈光熄滅了。

「蜜歐已經睡了嗎?」

因為,和艾達約好的時間是深夜十二點,是蜜歐向睡魔投降也不奇怪的房間。

既然這樣,那我就慢慢巡視過女生宿舍後再回去好了。

「嗯——果然不在三樓。」

女生宿舍一樓大廳,蜜歐交叉雙臂,朝在那裏等待的桑吉絲比出X的記號。

「我這邊也同樣一無所獲,二樓和一樓就連在走廊上走動的人都沒有。唔,因為這麼晚了,所以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桑吉絲同樣發出歎息。

「艾達和庫露耶露似乎都不在女生宿舍裏。」

「沒辦法,稍微到外麵去看看吧?」

——進行這段對話的時間,是在數分鍾前。

在從宿舍通向校舍的半路上,蜜歐和桑吉絲在分成兩條岔路的地方分手。桑吉絲塊找一年級學生校舍和再往前一點的學生餐廳。另一方麵,蜜歐則是負責校正門附近及種著草皮的空地。

「風好強喔……」

轟然作響的風聲撼動鼓膜,因為風嗚的關係,就連周圍的其他聲音都聽不到。

若硬要舉出一個好處,那就是因為風吹散了雲,天上的星光顯得相當明亮。就連朦朧發光的月影,現在似乎都能見到一道道光束。在明亮的夜空下,蜜歐一邊壓住被狂風掀動的製服,一邊朝著步道前進。

「不過呢,風聲這麼大,就算庫露露在說話,我也聽不見吧。」

蜜歐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雖然她平常很少自言自語,不過反正不會被別人聽見,所以也沒關係吧?

平緩的下坡之後,可以看見利用立方體形狀石材堆積在兩個組成的正門。

從斜坡上方凝神注視附近一帶——

「果然一個人都沒有……」

蜜歐沮喪地垂下肩膀。

「不過,反正我也不認為馬上就能找到人,無所謂。」

別說人影了,今天晚上甚至不見蟲子飛過。

……嗯,等一下?

一個人都沒有?奇怪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嗎?

蜜歐急忙確認下方的情景。

正門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不見自己尋找的友人——這還在可以容許的範圍內,不過就連緊鄰正門旁的警衛都不見人影,這是怎麼回事?

警衛室的燈亮著,可是,就是不見應該在裏麵的警衛。

「這是怎麼回事……?」

用手掩著冰冷的嘴唇沉思。

多雷米亞的安全防護係統應該是以輪班執勤、二十四小時警戒為賣點才對。平常最少也會有一個警衛,那間警衛室裏不見人影也太奇怪了。

會不會正在巡視校園?呀,可就是放心不下,這會不會和庫露耶露及艾達都沒回來的事有關?

從下方吹過來的風,朝站立不動的自己猛吹。

在此同時,有某樣東西被吹到自己臉上。

「咦,討厭,這是什麼?」

急忙用手拍下黏在臉上的東西,因為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不過像是……塵埃……或是某種東西的灰燼?

「……啊,碩發上也沾到了。我才剛洗過頭呢!」

這麼晚了,應該不是某個地方在燒東西,但為什麼突然會有這種東西被風吹來?

「……這是灰燼吧?」

拍下後,灰燼有如分解般漫天飛舞,接著被一陣突然的強風卷起,那些灰燼再次被帶往某處。

「果然不對勁、不對勁!」

蜜歐大聲對自己說。

好,這麼一來就能堅定意誌了。

既然如此,那麼今晚就徹底進行學校探險!

「……咦,蜜歐?」

在房間裏找過一遍之後,庫露耶露呼喚友人的名字。

照艾達的吩咐巡視了一遍女生宿舍,帶著睡意回到房間時,那陣睡意瞬間被一股焦躁感所取代。

以為蜜歐先睡了而朝寢室裏張望,卻不見人影。接著找了廚房和起居室,洗手間和陽台當然也沒放過。可是不管是房間裏的哪個角落,都不見應該留下看家的友人。

「……你到哪裏去了,蜜歐?」

回到起居室,為了鎮定心情而坐上沙發——在那一瞬間,庫露耶露當場倒抽一口氣。

睡衣被折好放在沙發上,相對地,原本疊好在那裏的製服不見了。換句話說,蜜歐特地重新換上製服,為什麼?

就在此時,房間響起敲門聲。

「蜜歐?」

在一陣停頓後——

「……嗯,庫露耶露你回來啦?」

這聲音是桑吉絲?

開門之後,出現了在家居服上麵套著外出服的她。

「怎麼了,桑吉絲,這麼晚了還過來?」

「那是我要說的話,這麼晚你到哪裏去蹓躂了?」

——桑吉絲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身體反射性地變得僵硬。看到庫露耶露異於平常的反應後,桑吉絲持續用手指著庫露耶露說:

「哈哈——你該不會是和奈迪去夜遊吧?」

發出刺耳笑聲的笨蛋……她是沒救了。

「……對不起,我累了,所以現在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

「呣,真無趣!虧我還好奇你會出現怎麼樣的反應呢?」

眼前這位同班同學狀似遺憾地搖頭。真是的,她還期待有怎麼樣的反應。

「呀,這種時候啊,應該是臉漲得通紅,直說:『不、不是的!我和奈特隻是碰巧在那裏遇見罷了!』類似這樣……啊,庫露耶露,你幹嘛用那種冰冷的眼神看我?」

「才不冰冷呢,隻是覺得受不了罷了。」

唉唉,聽她繼續說下去的自己才是笨蛋。

「不提那些了,桑吉絲,你怎麼會知道我外出的事?」

「其實啊,艾達也不在我們房裏,所以我剛剛找遍了宿舍裏所有認識的人的房間。結果到你房間來的時候,應門的不是你而是蜜歐,我們都覺得奇怪。」

和自己一樣,艾達也是偷偷溜出自己的寢室吧!之所以找其他朋友到房間來,是為了方便乘機溜出房間。關於這一點,艾達有一天會向桑吉絲坦承,所以稱不上是問題。不過現在自己在意的是——

「那麼蜜歐呢?你知道她到哪裏去了嗎?」

「她會不會還在外麵找你?因為你一直都沒回來,所以她很擔心,她說要陪我一起到宿舍外麵去找,所以就跟著我出去了。不過,我們後來決定在中途的岔路分開行動……難道蜜歐還沒回來嗎?」

為了找我而到外麵去了?

庫露耶露對自己的失策感到懊悔。我太大意了!就蜜歐的個性來看,那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不是嗎?不該用看家這種迂回的藉口,我應該要直接告訴她才對。

……不,等一下。換句話說,蜜歐現在一個人在外麵?

『這所學校裏,早有來曆不明的某種生物侵入的現象。』

她想起艾達的話,背上起了一陣寒顫。

——糟了!

留下在同一個房間裏的桑吉絲,庫露耶露全速衝向宿舍走廊。

「等、等一下,庫露耶露!」

「我去找蜜歐……桑吉絲,你千萬不要離開這裏!」

隨著時間愈晚,風逐漸平息下來,同時氣候也變冷了。

就季節來說,是夏末秋初的時分,可是現在吹拂過皮膚表麵的風,卻伴隨著有如嚴寒冬季般的痛楚與冰冷。

庫露露,你在哪裏……

一邊摩擦雙臂以抵禦寒意,一邊在校內的步道上前進。經過一年級學生校舍,來到下一個岔路。那是通往餐廳的路、以及通向二年級學生校舍的路。

桑吉絲應該已經找過餐廳才對,所以,蜜歐選了後者。視野深處朦朧地映照出巨大的校舍黑影,一邊環顧四周,一邊朝那個方向前進。

設置在路旁的巨大布告欄、種植在各處的樹叢,就連陰影處也仔細加以確認,已經像這樣走了多久的時間?

視野終於豁然開朗,抵達一年級學生校舍通往二年級學生校舍的最後直線通路,以水泥鋪設的道路,既無樹叢也無草地,就距離來說有五十公尺長。

蜜歐突然在此停下腳步。

……真是令人懷念的地方。

上次的競技大會上,為了去拿製造夜色之焰的必須材料,一邊擔心在天空交錯飛舞的奇美拉,一邊衝過去——

經過暑假後,距離那起事件已經過了兩個月。至今仍然慶幸當時沒有釀成大禍,這個想法讓蜜歐在不知不覺間遺忘了時間的流逝——

忽然間,聽到了某人的聲音。

「——咦?」

側耳傾聽,似乎是其中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單方麵加以怒斥,就聲音聽來應該屬於男性,可是挨罵的人是誰?難不成是庫露露?

抑製住大喊的衝動,小跑步跑過眼前的道路。不過才剛起跑,剛剛聽見的男聲不自然地忽然間消失。

消失了。不,就感覺來說,稱作「中斷」較為接近。

發生什麼事了……

細看黑暗夜路的前方,並沒有任何東西在移動,不過有某種細長的東西矗立在道路中央。因為一動也不動,所以是某種招牌——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蜜歐立刻搖頭否定。因為招牌應該不會設置在道路

中央才對。

提心吊膽地接近那個物體,在月光映照下逐漸鮮明的輪廓,有如灰色的雕刻。

……石像?在這種地方?

接近到觸手可及的距離。咦?雕刻的手法真是細膩肧光是鞋子還有長褲,就連衣服上的皺摺都十分逼真。

「好厲害,這是誰做的……」

石像背對著自己,繞到正麵之後——蜜歐無法呼吸。

「……啊……嗚……」

超越驚愕的範圍,完全摸不著頭緒,太過驚人的景象令喉嚨凍結,甚至無法順暢呼吸,反而是膝蓋難以抑製地打起了哆嗦。

……啊……啊哈哈……

……這是在開玩笑吧!因為我見過這個人!

正麵所見的石像,酷似自己認識的人。

沒錯,就是剛剛發現不見人影而四處找過的警衛。無法用相像這種簡單的話來表示,發皺的警衛製服、有如指向某人般伸出的指尖上甚至還有指紋。

……這不是……童話故事吧……我不明白,這種事……是騙人的。這種事是騙人的……因為,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事!

——石化的人類。

想要後退,但是腳卻動不了,發抖的膝蓋不聽使喚。

……因為發現到了某項事實。

人類石化?不對,是那個石像的姿勢。警衛的動作指向前方,有如想要叫住眼前的某人。警衛麵對的方向,換句話說,是自己的正後方。

……嘶……嘶……

就在這太過恰巧的時機,背後響起某人的腳步聲。

有如磨擦地麵般緊貼鼓膜的聲音。

是庫露露!蜜歐想要這麼相信,不過若真是她,應該早就出聲對自己說話了才對。

那麼,這是誰的腳步聲?不對,自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剛剛的聲音是這名警衛的聲音,而聲峕中斷不過是剛剛的事。既然如此,那麼犯人當然還在附近。

……嘶……嘶……

機械式、無機質的規律腳步聲。

冷汗自臉頰流下脖子,背部像緊靠尖銳的冰柱般竄過一陣強烈的寒意,恐懼造成的不適悄悄爬上頭頂。

有人正盯著自己看,而且還是在非常近的地方,非常接近——沒錯,非常接近——沒錯,比方說……比方說在我的……

突然間,腳步聲停了。

——就在自己的正後方。

來人啊……我得呼叫救援才行……我得出聲求救才行……

想要大叫卻叫不出聲,因為喉嚨凍結痙攣。

有水滴自臉頰滑落。可能是冷汗也或許是淚水,現在的蜜歐就連這點都無法分辨,腳無法移動、也無法出聲。

可是,隻能稱為諷刺了——因為,就隻有頭能動。

要不要轉動頭部,確認背後的對象?不要,絕對不要!

不知何時,曾經那麼喧囂的狂風有如死寂般靜止。

不過,相反地……

「很棒的夜晚。」

在近得嚇人的正後方。蜜歐不是透過鼓膜,而是透過背部感受到那道聲音。

低沉扭曲,有如壓抑冷笑般的男聲:

「天上有著如此美麗的月光,有如漆黑畫布上散布著閃爍的寶石。就算是這世上最優秀的畫家、再愚蠢的野心家,也無法得到這塊畫布……你不認為這是個很棒的夜晚嗎,呐?」

夾雜了冷笑,背後的男人繼續往下說:

「這麼美好、安靜的夜晚,在這其中——」

某種東西碰到自己的脖子。

某種蠕動的東西,是生物?還是男人的手腕?

惡心的異物感令蜜歐感到昏昡,早知如此,還不如轉過頭去。

「在這其中,就隻有你顯得有些礙眼。」

這個宣告令蜜歐的意識變得模糊。

……我……會怎麼樣呢……?

「的確是個很棒的夜晚——對恐嚇女人的男人來,是個再好不過的夜晚。」

突然間——

「嗚!」

應該在背後的男人,有如被彈開般往後退。

——咦?

「哎呀呀,心血來潮出來巡邏的結果居然是這樣!」

是響亮、沙啞的女性聲音。

接著在此同時,那名女性用力拍了一下蜜歐的肩膀。

「好、好痛!」

你這是在做什麼!蜜歐怒視女性,是因為穿著高跟鞋的關係嗎,她比自己高出一個半的頭。

「怎麼,你會說話不是嗎!」

在黑色襯衫上套著研究服的女性,環抱雙臂地苦笑。

「……啊、啊啊?」

經她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能跟平常一樣說話,腳也能動了。

——有話待會兒再說,站到我身後來。

她嘴唇不動地這麼說完後,不容分說地站到蜜歐身前。

「凱爾貝爾克研究所菲迪路利亞分部、藍茲名詠學校、夏克爾研究機構……接二連三侵入這些設施裏的人——就是你吧!」

因為她的聲音而抬高視線後,蜜歐終於見到了對方的真麵目。

「——〈A小調十一旋律〉第九號,莎莉娜露華?安德柯特……哎呀呀,我可遇到了一個大人物。」

像是用一塊布蓋住全身般,滿是皺摺的旅人打扮。蓋住頭部的連帽鬥蓬細心地用褪色的布固定住,使得他就連在強風中也能遮住臉孔。在這身打扮下,就隻有隱約可見的嘴唇牽動著扭曲的笑容。

「你認識我?」

女性訝異地揚起一邊的眉毛。

「當然!我十分感興趣地拜讀過你的論文:『名詠生物當中,存在著以特定觸媒進行詠喚,就能發揮比平常更強大能力的種類。其根據及推論原因……』唔,是非常愉快的內容。」

隻有左手伸出裝束外,男人有如念詩般地朗誦。

「那還真是光榮。」

「不過,我沒想到那位純粹的研究員也擅長武術——那雙鞋的鞋跟部分是鐵製的吧。若不是因為你是〈A小調〉的一員而提高戒心,我可能就要吐血了……幸好隻是肋骨挨了一記的程度。」

將手貼在腹部上,男人扭曲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層。

「〈A小調〉第九號『舞鞋』——那雙鮮紅的高跟鞋,是為了不讓別人濺上的血太過顯眼而做的保護色?」

「你想歪了。別看我這樣,這也是我為數不多的中意打扮啊。」

對此,身穿研究服的女性依舊保持輕鬆自在的笑容。

「話雖如此——不過你若以為我是弱女子而感到疏忽,那我就輕鬆多了。」

……原來是這樣。

蜜歐終於明白剛剛男人從自己身邊跳開的理由。眼前的女性以猛烈的攻勢朝男人踢去,男人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

「不過,在〈A小調〉中遇到的人是你,還真是僥幸。」

在發出小小的「喀嚓」聲後,男人身穿的裝束下爬出某種生物。

——灰色的石龍子?

跟既存的石龍子比起來體型出奇地大,就跟貓差不多大小,手腳出奇修長。

「若是首領或大特異點之輩還另當別論,在〈A小調〉中,你終究是擔任智囊的角色。尤其在這種場麵,跟那邊那個女孩也沒有太大的差異。」

爬蟲類站在男人腳邊,暗夜中,就隻有那對發出暗淡光澤的細長眼睛格外顯眼。

在說話的同時,灰色石龍子已融入黑夜中消失。

「兩座女人的石像,就畫麵來說並不差。」

這句話令心髒凍結……難不成那些石龍子是……

「哈,你的品味真差!」

掀動研究服,那位女性大吼。

僅與男人保持一步之遙的距離,將腳抬起。

在月光下——蜜歐見到了世上罕見的奇妙景象,灰色的石龍子朝女性的臉部撲去,而她以踵落(注:跆拳道中的「下壓」技巧。一瞬間將單腳高攀至頭部位置的同時,從上往敵方頭部及肩頸攻擊。除了具

備一定柔軟度,也需要相當的技術)的要領將它們一一踢落。

「……原來如此,難怪那個克勞斯會看上你。」

男人的聲音頭一次加入了嘲笑以外的東西。

半與黑夜同化,名詠生物有如在地麵上滑行般接近。它們移動的速度、撲上去的時機、攻擊的部位,在這樣暗夜當中,若非將以上全部看到,要想抵禦對方攻擊終究不是件容易的事。

「撇開其他研究員而挑選你進入〈A小調〉的理由,也包含了特殊專長這項要素吧?不,是我小看了你,我對你重新改觀了。了不起的體術,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以肉體擊落我的名詠生物。」

「或許是誤打誤撞也說不定,為了一探究竟,接著換你來攻擊吧?」

男人對挑釁充耳不聞。

「——的確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我說得沒錯吧?」

男人以緩慢的動作指向女性的右腳。

……怎麼會!

眼前,有如庇護自己般站著的女性腳部。隻要看一眼,就算不願意,蜜歐也能了解男人話中的含意,她的右腳已經出現了到膝蓋為止的灰色石化。在踢落灰色石龍子時,她也受到了一次攻擊。

「……原來如此,我還納悶人類的石化現象是如何產生的……」

女性頻頻打量自己的腳,不為所動地低語。

『Isa(灰之歌)』

再次吹起的風,讓應該存在右手部分的衣袖輕輕飄起。

男人隻使用左手的理由——是因為男人沒有右手。

原本應該看得見右手腕的右邊袖子突然開始抖動,有著灰色表皮的細長生物,彷佛代替右手般從袖口探出頭來。

「這次是蛇嗎?灰色名詠生物詠喚出的對象還真沒品味。」

睥睨著在男人腳下蠕動的生物,莎莉娜露華眯起眼睛。

「你已經沒有方法可以擋下這家夥了吧?」

像是對自己的發言有著絕對自信一般,男人第一次主動靠近。這項推論大概是正確的,就連對體術方麵完全外行的蜜歐,也明白她無法做出剛剛那樣的動作。

……該怎麼做才好?

現在,蜜歐手邊沒有能夠用來進行名詠的觸媒。不,就算有,也沒有可以應付眼前這種狀態的名詠……

——用製服衣領的繡線顏色來區別學生的專攻色?還真是相當管用的點子。

女性慢慢將左手伸向背後,遞給蜜歐某種東西,是貼有綠色標簽的顏料。對於像蜜歐這樣的初學者來說,是最常使用的觸媒……是要我用這個召喚出什麼來嗎?

——我會替你爭取吟唱〈讚來歌〉的時間。

可、可是,要召喚什麼?我能做的名詠真的很有限。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那身服裝還真是用心良苦。」

女性大聲地,有如特地要吸引男人注意般,以誇張的姿勢交疊手臂。

——無所謂,就用初步的名詠也無妨。

「原來如此,可以在寬鬆的服裝內偷偷進行名詠,此時名詠鬥發出的光會被隱藏在布料下,是很適合夜間入侵的計策。因為在這樣的深夜裏,名詠光果然還是會引人注目吧。」

……原來是這樣!

蜜歐終於了解她的意圖。重要的不是名詠的內容,而是名詠時發出的名詠光。

在此同時,所有的疑問碎片合而為一。

『有話待會兒再說,站到我身後來!』

她一開始的指示,真正的目的不是為了要庇護蜜歐,而是為了用自己的身體隱藏身後的名詠士。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到名詠士使用觸媒並吟唱〈讚來歌〉這一連串的舉動。

就連會演變成這樣的場麵,都在她的預料範疇內。

「答對了,雖然還有另外一個理由,不過可惜的是,我是個奉行秘密主義的人。」

「不趁現在說出來,可是會後悔的喔?」

——快點!

女性稍稍加強了口氣。

有如回應她的催促,蜜歐將顏料塗在手上。

……冷靜下來,我的動作被隱藏在她身後,應該不會被對方發現。

閉上眼睛,詠喚的對象是非常初步的東西,隻要冷靜地進行,就絕對不會失敗。

Zefisasmrastuelfeofarituriaregueo(鮮活美妙的森林中木靈高歌)

以低沉的、低沉的壓抑聲音吟唱〈讚來歌〉。

YeRbeoratorLomnebhe(讚美彼方的名諱)

Lorbestipederassendegeti-l-memorie(眩目微小可親)

「要我使出所有的本事來?要對付你,用這一隻就夠了吧?」

「傲慢可是會人命的喔?」

像是要隱藏蜜歐的〈讚來歌〉,莎莉娜露華在同時出聲。

JescoOuefaYem,Obloo-c-ecta(萌發的新芽覆蓋我,與我一同綻放舞動)

Isadaboemafotondoremren(來吧,呱呱墮地的孩子)

ifeIshecookaLoozouia(若世界渴求你)

「來吧,時間是很寶貴的。」

隨著絲毫感受不到感情,有如幹燥土塊般的聲音響起後,灰蛇朝向自己撲過來。幾乎同時,蜜歐的名詠也來到終詩。

拜托,要傳達到……

詠喚的是最虛幻的東西,不過,我相信。

——在被烈焰包圍的競技大會上,自己曾經一度瞥見那鮮紅的羽翼。

若那隻真精是真的……

OeuoLears——Lorbestiuia-c-bloou003demdewue(彼方化為你,誕生綻放,受仰慕者)

閃爍的碧色光粒自雙手溢出。

「Beorc(綠)……光的名詠嗎?」

在隱藏麵孔的連帽鬥蓬下,男人將視線從莎莉娜露華身上移向蜜歐。

溢出的光粒相連,結合成一道光線,光的奔流衝向漆黑的夜裏,在留下虛幻的光輝後逐漸消失。

一瞬間,不過是數秒鍾的閃光。

不過,那道光輝已確實前往詠喚者指定的對象身邊——

「這樣就結束了嗎?」

男人失望地低語。

「還以為你要做什麼,原來不過是光的名詠。終究是個無用的廢物嗎?」

……不對!

「我……召喚的才不是光。」

在女性身後,蜜歐無意識的回應。

她一定、一定會來的。

「支援嗎?就算是,這所學校裏有能夠跟我正麵對抗的家夥嗎?縱使有,也沒有人有辦法立刻趕到這個地方來——」

有!唯一的一個!

——她絕對會來。

就像在競技大會上,趕往夜色少年身邊的那個時候一樣。

自己重要的友人,有著鮮紅羽翼的少女——

剛剛的光是……

庫露耶硐回頭望向漆黑的夜空。

天空已經恢複成原本的黑暗,可是,我絕對不會看錯。剛剛,綠色的光芒升上天空。

光的方向是二年級學生校舍。

有種似曾相識的懷念感……我曾經見過這道光。

以往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女孩,一起念書、遊玩,一同度過許多時光的朋友。是她詠喚出名詠那一瞬間的光輝、虛幻的光,不過,也是寄托著堅定想法的光。

升上天空的閃光,與那道光輝極為相似。

「……蜜歐?」

說要來找我,至今未歸的朋友。

——你在叫我嗎?

有如滋潤的雨水浸透幹燥的土壤一樣。

她一定是在呼喚我。

不斷地、不停地,這個想法充滿了胸口的每個角落。

自己沒有堅定的自信能夠去「保護大家」。

自己也同樣老是受到挫折而沮喪,總是低著頭,受到大家的保護、幫助。因為如此,現在才能像這樣站在這裏。

——沒錯,正因如此,所以就像別人為我所做的,我也想成為別人的助手。若是有我能做得到的事——我——

「——我得趕去才行。」

我得趕到蜜歐身邊去才行。

「我……我是這麼相信的!」蜜歐說著。

「你在開玩笑吧?」

男人以像是看到穢物般的口吻說出這句話。

「信任是句方便的話。背叛、失望、期待落空,這幾句話全是從『相信』這種單方麵的依存當中產生出來的,為什麼你們都沒有發現?還是其實早已發現,但卻閉上眼睛不去看?」

不是的、不是的!

「我……光靠自己什麼都做不到、老是感到迷惑。可是,我從來不曾對你說的失望,或期待落空那種事情感到迷惑。」

因為相信而感到失望、因為相信而遭到背叛,那些原本就稱不上是真正的相信。所謂的信任,應該位於更高的另一個次元才對。

「……我相信庫露耶露。可是如果她來不及趕過來,我也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對庫露露感到失望,或是說她令我期待落空。」

「——這是在浪費時間。」

灰色大蛇揭起頭部,在一瞬間收縮身體,利用這股反作用力飛撲向前。在這種情況下,蜜歐和眼前的女性無法一同躲開。

利牙逼近到了眼前。

不由得反射性地閉上雙眼。正想要閉上雙眼之前——

突然間,那條大蛇頭上飄下鮮紅的羽毛。一碰觸到蛇鱗,那根羽毛立刻化為火焰並焚燒大蛇。

發出灰煙的名詠生物,一邊扭動一邊遭到強製送還。

「……這根羽毛是?」

仰望天空的男人,動作隨之凍結。

因為在以昏暗的夜色為畫布的空中,有隻悠然展翅的紅色真精,發出紅光的翅膀比星光更閃亮。

「紅色的真精?這家夥難不成是……?」

「——不準動!」

傳來一個凜然的聲音這麼警告男人!

「我不習慣這種場麵,所以就算想要詠喚出小火焰來,也可以一不小心變成猛烈的大火。這麼一來,可不是輕微的燙傷就能了事的。」

聲音從自己身後傳來,不過,蜜歐沒有回頭。

——因為那是自己信任的朋友聲音。

「……庫露露?」

紅色的長發飄揚,那位朋友無言地並肩站在自己身邊。

「那就是被視為夢幻而聞名的『黎明的神鳥』嗎?我第一次見到,真是美麗的真精。」

緩緩地,男人將視線移到庫露耶露身上。

「在這樣的夜裏,出現散發眩目紅光、華麗飛翅的神鳥……真的是很美麗的真精。老實說,實在令人羨慕。」

這聲音令蜜歐全身生出一股懼意。

「是你詠喚出來的嗎?不過你看起來似乎還是學生。」

「我說過要你不準動了吧?」

「哈哈,真是生澀的反應。說得也是——率先詠喚出真精的狀況下,若真要用實力來抗衡,此時早已分出勝負。」

男人以誇張的動作搖著頭。

「不過真可悲啊,對彼此來說,在這種狀況下依然是我占優勢。」

「那麼,二對一的話怎麼樣?」

說這句話的,是到目前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A小調〉:

「真是,我一直在期待你出現呢!怎麼這麼慢?祓戈的極致者!」

「?祓戈的極致——」

在男人說完之前,銳利的槍刃已抵上他的背部。

「已經說過要你不準動了吧?我不像庫露耶露一樣好心,如果不想被送進醫院,就乖乖不要動!」

站在男人身後的,是手持巨大長槍的少女。那個身影令蜜歐瞪大眼睛,因為那是平常在教室裏一塊起哄的同班同學……騙人,是艾達?

為什麼艾達會在這裏?而且,什麼是祓戈的極致者?

「艾達?優恩?吉爾休費薩,克勞斯的獨生女兒嗎?光是這股淩厲的氣勢,猶如怪物的程度比起你父親也毫不遜色呢……」

艾達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扭曲。

因為這個男人還沒看到位在身後的她,光憑聲音就已識破她的真正身份。

「……你是什麼人?」

「我不過是個貪婪的人,就連名詠士的資格都沒有,是個無名的敗者。」

刹那間,男人直上雲霄般的冷笑響徹四周: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這就是約書亞說的『趨勢』嗎?帶有那家夥妄念的思想似乎也不完全是謊話,學生帶著被稱為夢幻的黎明的神鳥、以及史上最年少的祓戈極致者。這些全都群集在

同一所學校裏,而且是群集在這個夜晚裏,這樣的異常真是令人愉快!」

突然間,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間被染成灰色。這是灰燼?

視野全化為無,灰色的粉塵充滿附近這一帶,而且不隻是普通的灰燼,灰燼在沾上眼皮的同時,也帶給眼睛強烈的疼痛。

「你!」

某處傳來艾達的怒吼聲!

另一方麵,隻聽見男人的笑聲有如餘音般傳來:

「不確定因素有時會召來不確定因素,在這所學校裏,就隻有你們兩個人嗎?還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還存在著會召來不確定因素的真正異端因子……我會記住你們的,聽到沒?」

男人的聲音逐漸遠去。

在有如霧氣般的灰色粉塵散去後,男人的身影也不留痕跡地消失。

——得救了?

這個念頭才一浮現,蜜歐的膝蓋便失去力氣。

……剛剛的家夥就是襲擊那間研究所的犯人?

緊盯著男人剛剛站立的位置,庫露耶露將沉澱在肺裏的空氣吐出來。因為太過緊張,所以直到剛剛都無法順暢呼吸。

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那個男人的言行舉止和帶著瘋狂的氣氛,存在都表示了這一連串的事件是那個男人所為。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說我是「不確定因素」是什麼意思?

而且,最後的那句話——

『這所學校裏,還存在著會召來不確定因素的真正異端因子嗎?』

不過,在這番思考尚未成形前——

站在身邊的朋友體態不穩地倒下。

「——蜜歐?」

在即將倒地之前,庫露耶露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她的身體。

「你沒事吧!?他對你做了什麼嗎!?」

「……庫……露露……」

蜜歐的聲音斷斷續續,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拚命用力抱住庫露耶露。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喔。」

緊抱著自己不放的纖維身體在顫抖。

一直低垂著頭的蜜歐,嘶啞的聲音中混雜著嗚咽。

——這也難怪……

因為麵對那麼詭異的男子,如果剛剛名詠出綠光來的人也是蜜歐,那麼當時的緊張感無疑是難以想像的。

朋友緊握的手甚至令自己感到疼痛,指尖失去血氣,變得鐵青。在那隻手上,庫露耶露疊上自己的手。

「對不起,很可怕吧!」

——已經沒事了。

因為我跟你在一起,所以,我不會再讓你遇到那麼可怕的遭遇了。

「……嗯!」

朋友點了點頭。

「……呐,庫露露……」

「什麼事?」

一瞬間,停頓了一下。

「我相信……你會來的……謝謝你。」

——你在說什麼嘛,笨蛋!

「我當然會來不是嗎?我們是朋友吧?」

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