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緩解一下胸口的疼痛,秦蕭逸把最近發生的事都想了一遍,忽然間聽見門外傳來平穩的腳步聲,重且沉,明顯不會武,但以他現在這種狀態,哪怕是普通人也能輕而易舉將他殺了。沒有猶豫,秦蕭逸馬上站起來躲在了門後,準備在來人進來的那一刻一擊殺之。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終於在淩晨的時候停了,天地間的寂寥卻更沉重了,幸好這時凡離背回來的男人身上的熱度終於退去,不枉他把自己摘來的藥草全部用在他身上,也不枉自己一夜未睡給他不斷擦拭身體,凡離並非名醫,卻也能看出這年輕男人身上受了很重的傷,但他已盡力,剩下的隻能看造化。
早上凡離被餓醒的時候看到了身旁男子緊蹙的眉頭,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遠處的鎮子裏請個大夫回來,順便給這男子帶點吃的。但是凡離身上並無一絲錢銀,看了看男子身上取下來的玉佩,凡離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決定把那玉佩拿去當了,當然選的是活當,到時男子想取回來也比較方便。
跟著鎮上的大夫回來的時候,凡離聽見風中傳來一聲壓抑的咳嗽聲。而原本應該躺在地上的人不見了,他微微皺了皺眉,想不通那人傷的那麼重如何能離去,但沒等他糾結太久,門內忽然傳來劇烈的咳嗽,伴隨著點點猩紅落在地麵,然後那個他以為已經離開的人從門後狼狽跌倒在地上,一雙眼睛戒備凶狠地看著他。
大夫明顯第一次見到這麼攝人的眼神,當即嚇的大叫了一聲隻想往外麵跑,凡離沒有理會倒在地上那人,拉住想要跑開的大夫,清冽的聲音帶著點沙啞慢慢道,“莫怕,這人無害。隻是受了傷有點心情不好罷了,大夫請幫小僧看看可好?”
那雙佛陀一樣無波無瀾的眼睛就這麼看進大夫眼裏,仿佛看盡蒼生一樣的無情和慈悲。
安撫好大夫,凡離慢慢走進門裏,時而捂住嘴輕輕咳嗽,臉色看起來比秦蕭逸還要蒼白幾分。沒有忽視那人眼中的殺意和凶狠,凡離走進男子,慢慢扶著他往昨晚用雜草鋪成的席子上,回過頭對著大夫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溫和又疏離,“大夫,請過來罷。”
秦蕭逸在門內等了好一段時間卻都沒有聽到有人靠近,偏偏這時玄冰掌的傷發作,一股陰冷的寒氣從四肢百骸傳來,喉頭一股腥甜噴出,身體一軟隻能狼狽摔出,然後就看到了凡離那無悲無喜的麵孔,仿佛空無一物地看著他的眼神。
這人臉色蒼白,嘴唇更是呈現一種病態的青色,身上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長袍,衣服原本的顏色卻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看著他的眼神既沒有恐慌,也沒有悲憫,就好像看著他跟看著他周圍的那些空氣一樣,存在與否都不能被他感知。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偶爾泄露一兩聲不正常的咳嗽,眉頭微蹙,眼神無波無瀾,整個人都似神祗一般,狂風,暴雨,勞累,疾病,饑餓,都不能讓他動容。
世間似乎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在乎。
他扶起自己的時候秦蕭逸才瞧見他的臉。
他的眉很濃,眼睛斜長,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間或吐出一兩聲沉重的呼吸,挺直的鼻子讓他的臉看起來很瘦削。
這張臉使人很容易會聯想到花崗石,堅定,冷漠,無情,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秦蕭逸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這個看似冷漠無情的人為何會出手相救。
這也是秦蕭逸生平看過的最英俊的一張臉,雖然還很年輕,還不夠成熟,臉上仍舊帶著青澀,卻已然有了某種足夠吸引人的魅力。
秦蕭逸這時卻沒有精力去體會這種魅力,他此時是憤恨的猙獰的充滿惡毒殺意的,卻又無能為力隻能就這麼看著凡離把自己扶起來坐到那張髒兮兮的草墊上,讓那個一眼看上去就沒什麼本事的所謂的大夫給自己把脈。
秦蕭逸看著凡離的目光中充滿怨恨,他想甩開凡離扶著自己的手臂,奈何現下渾身無力,陰冷潮氣卻從骨髓裏滲透出來,酥麻的感覺彷如蟻齧,讓他疼痛不已。
他看了一眼凡離,沙啞著嗓子說道,“放開我,禿驢。”
他的話好像結了冰似的,語氣裏都能漏出冰渣子。
凡離卻仿佛失聰了似的,看都沒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沒有聽見有人在說話,眼睛定定地看著正在把脈的醫生,語氣淡淡,道“大夫可看出些甚麼?”
那位大夫不過鎮上一個普通醫者,何時見過這麼出色的人,容貌自不必說,身上那股氣勢也絕非凡人所有。雖一人凶神惡煞,一人無嗔無怒冷漠似無情,卻也足夠讓他戰戰兢兢幾欲逃跑,眼下聽見這問話,隻能顫抖著身子,惶恐不安說道,“這位先生傷口感染,內傷未除,再加上昨夜風雨已有風寒,老朽不過一介草民,醫術非精,隻能給先生一副去風寒的藥方而已,其餘卻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