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清楚自己是否還活著,直到一股疼痛感襲來,猛然呼出胸口的那股鬱氣後,才發現自己沒死,隻不過被攝去了心神,嚇呆了而已,趴在地上好一陣喘息,抬頭卻見一個人(或者鬼)正蹲在身前,黑衣青靴,散發棱臉,深目棱唇,手掌的虎口上還帶著絲絲血漬……我目不轉睛地瞅著他,不敢亂動,他則蹙眉瞅著我,見我不動,伸手照著我的後背使勁一拍,因為剛從山坡上摔下來時就是後背朝地,摔得不輕,他再一拍,積在胸口的淤血陡然回躥,嗓子一熱,全吐了出來。
“把這個解開。”聲音略顯沙啞,伸出左手,讓我解他手上的繃帶。
我看了他一眼,遲疑著伸過手,替他解開手掌上的繃帶,心下暗暗猜測著他是人還是鬼。
見我解開了繃帶,他眼神微微一閃,又將繃帶重新係好——我這才明白他在試探我是否回神。
他伸手拔出地上的火把,站起身,四下望了望,“還能走嗎?”回頭看我。
我則瞅著地上他的影子,心下一陣興奮,都說鬼無影,他應該是人,不是鬼,於是爬起身,衝他點點頭。
也許是因為這個陌生人的緣故,即使周遭依舊是鬼火漂浮,可拽著他的衣襟(不知何時抓住的),跟在他的身後,心中竟一點恐懼也沒有。
走了不過十幾丈遠,天上就飄下了幾滴雨絲,山風乍起,索性在坡底找到了一個鬆樹洞,這樹很粗,看起來要五六個人才能合抱,可能是受雷電所擊,底部形成了一個弧形大洞,即便如此,鬆樹依然枝葉參天。
夏日的雷雨來勢迅猛,才剛進樹洞升起火,外麵便已如瓢潑,隻見剛剛四下漂浮的藍綠鬼火倏然被雨水湮滅,山穀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閃電在穀頂盤旋著,或明或暗,一道閃電打在了山穀南坡的岩石上,我猛得縮身到他身側,甚至能看見自己拽著他衣袖的手在顫抖,我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我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人正在往樹洞這邊爬……
也許他感受到了我的顫抖,想起身去看,可我死命地抱住他的胳膊,他不能離開我身邊——這是我心中唯一的想法。
他並沒有推開我,隻是微微往外探了探身,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隻感覺他的身體微微一僵,這時耳邊似乎響起了一片嘈雜聲,有喊叫,還有鼓聲,眼睛不聽使喚地探向洞外,閃電交加中,清晰可見洞外無數身著盔甲的人正在廝殺,剛剛那個滿身是血的人依舊正在往我們這裏爬著……我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他的胳膊不放。
他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長跪在樹洞口一動不動。
突然,閃電一暗,周遭恢複平靜,閃電再亮時,山穀間空蕩無物,剛剛那一幕像是夢魘般消失無蹤。
我們倆長跪在洞口,呆呆望著洞外的黑暗,良久後才跪坐下來,彼此對看了半天,從他眼底得到是些許微笑,他從我眼底得到的怕隻有驚嚇和茫然吧?
又一道閃電擊在對麵的岩石上,我下意識地縮到他身後,並不敢看外麵,可惜這次什麼也沒發生,隻有無邊的雨夜。
我不清楚剛剛那些到底是我們的幻覺,還是真發生過,隻覺得這鬼溪穀四處透著詭異,以前也曾有一次夜入山穀,可並沒遇到過這種事,權當是山外的村民嚇唬人,不想讓外人入穀采藥而已,如今看,這鬼溪穀確實對得起那“百鬼穀”的名號。
繃緊的弦因為周遭的平靜鬆弛了下來,這時我才覺得全身都疼,原來腳踝上被荊棘劃了幾道血口,正在往外滲血。
“你不是本地人?”也許是發生了剛剛的那些事的原因,總覺得聽他說話很安心,也可能是他的語調比較平緩的原因,聽上去沒有多少排斥感。
“是。”口不由心地說了謊話,蜷起雙腿,窩在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