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我,笑了笑,倚到樹幹上,看樣子似乎也清楚我在說謊,本地人是不會入夜進鬼溪的。
看著他閉上雙目,我才安心低頭檢視腳踝上的傷口,傍晚進穀時鞋子遺落在了半坡上,赤腳走了這麼遠的路,腳上早已磨出了血泡,再加上被荊棘劃破的傷口,手碰上去,嘶嘶作疼,最終還是沒敢下手碰。
洞外依舊是雷電交加,大雨傾盆,閃電下的山穀看起來黑影重重,想到剛剛的詭異場麵,再加上腿腳上的疼痛,根本不能閉眼,也不敢閉眼,就那麼瞠著雙眼,望著洞外,周遭的聲音似乎漸漸離我遠去……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那時房文還在繈褓之中,屈氏還是宮中的小霸主,而我,還住在琉璃金瓦的宅院裏,一切都是那麼金碧輝煌,那麼高高在上,不過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房文不再是皇親嫡子,屈氏也不再是皇家的明珠,我更是九族皆滅的官宦遺姝,我們成了沿街乞討的乞丐、流民,不過一夜的時間,所有的繁華就從我們的世界徹底消失,剩下的隻是無邊的饑餓與病痛,還有被人追逐的恐慌,誰能想到曾經的皇子皇孫、官宦子女會跟犬丐為伍?會為了搶一隻饅頭被狗追上數裏?原來世上的人從來就沒有三六九等,有的隻是機遇不同,運氣的好壞而已……
嘶嘶——耳邊傳來幾聲陌生的鳴叫,痛苦地睜開酸澀的雙眼,才發現自己原來睡著了,外麵雨已停,天邊微露曙色,一隻栗色的小鬆鼠正窩在腳前,見我坐起身,倏得躥了出去。
腳前的火已熄滅,隻餘縷縷青煙,對麵的人也早已消失,摸摸鼻子,對自己輕笑,哪有人會留下來管你這小乞丐!不知道是不是被煙嗆了眼睛,覺得眼睛酸酸的,有些難過。
用濕土蓋了火堆後才爬出樹洞,洞外一片灰藍,微微有些薄霧,深深吸一口氣,要趕快找到草藥回去,不知道房文怎麼樣了。
腳上的傷口被露水一濕,猶如針紮的一般,索性走得多了,到也感覺不到太疼。
在山穀的北坡挖了些蒼術、柴胡,在溪水中洗幹淨,放到腰上的藥帶裏,順手洗了把臉,起身欲走時,正巧見昨晚那個陌生人正站在溪對岸,手上還拿著幾株青色藥草,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笑了。
“小兄弟,腳上的傷口要上點藥,不然這種酷夏可能會潰爛。”踩著礫石跨溪而來。
小兄弟……低頭看看自己,破敗的青色褲腿,傷口遍布的手腳,確實沒一點像女子,不免苦笑。
到跟前後,先是遞了兩隻紅色的野果給我,看著鮮紅的果子,還是沒舍得吃,留給房文下藥吧。
本沒打算浪費時間包紮什麼傷口,不過這人卻十分執拗,拗不過他,匆匆包了腿腳,打算走人,因為腿腳的傷口不方便,所以隻能選擇較平緩的坡走,也就多浪費了些時間,本來他還打算背我,可這種莫名的福氣總覺得有點受寵若驚,罪受多了,反而不敢奢想有人會這麼好心,何況他背著我肯定走不快,熬了半夜,也不知道房文的病情怎麼樣,還是早些回去比較好。
沿著南坡一直往上爬,爬到穀頂時,一輪紅日剛從地平線探出半個頭,那般壯闊的畫麵讓人心跳不已,晨風夾著泥土的濕味襲來,甚至有種飄飄欲飛之感,望著山下的鬱鬱蔥蔥,轉頭與他道謝,“敢問這位大哥的大名,他日有幸,一定報答大哥的救命之恩!”昨夜若不是他,我怕早就嚇死在穀裏了,也真是欠他一個人情。
他沒看我,隻是迎著晨風,望著天際的紅日,“小兄弟不必掛懷,昨晚我們不過是相互為伴而已。”
本想開口告辭,山頂的林子裏卻突然躥出數匹戰馬,為首的是個身穿軟甲的軍官模樣的大胡子男人,隻見他揚鞭一指,“還想逃嗎?”
我腳一軟,差點跌倒,心中想得跟當下做得都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