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謝老二落網(2 / 3)

認真說來,慕容灰還曾對他施過援手。如果換成其他人,雁遊肯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朱道是他的好友,若不弄個明白,萬一放任了墨鏡男這個禍害日後再來找麻煩,卻是防不勝防。

所以慕容灰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了出來。當看見對方竟快速撬開了隔壁荒院的門,將墨鏡男押進去後,他心裏的疑問頓時更深。

這慕容灰打扮古怪,行事一身的江湖氣,卻又和大學教授有來往。若非千門中人,又會是什麼來頭?

一時間,雁遊居然有點後悔:昨天看見那隻燕耳尊後一時分神,竟忘了問問陳博彝,此人到底是何來曆。

聽到雁遊的質問,慕容灰卻沒有馬上回答,隻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若信我,就先等一等,過後你自會明白。”

信他……?雁遊不禁有些猶豫。

但慕容灰已經鬆開了對墨鏡男的鉗製,狠狠將他摔在地上:“謝老二,四十年前你偷走的東西,今天是時候該物歸原主了!”

說著,也不等墨鏡男有所反應,慕容灰便出手如電地扯去了他頭臉上的偽裝。拿去墨鏡時還沒什麼,等扯掉頭發撕下胡子時,原本裝死的騙子撐不住唉喲叫喚起來:“殺人不過頭點地,您輕點兒啊!”

“想套我的話?放心,現在是法製社會,我不會殺你。”慕容灰掂了掂手裏還沾著幾根被硬扯下來的真頭發的假發套,語調頗為輕鬆,但內容卻是讓人頭皮發麻:“但你最好老老實實照我的吩咐辦事,否則,我就把這頂假毛塞到你肚子裏去。吞不進去沒關係,不是還可以剖腹嗎?霓虹人最喜歡這調調,你也可以試試。”

扯去偽裝後,此人露出真麵目,那個鋥光瓦亮的禿瓢果然與雁遊之前看到的背影一般無二。而且他那張皺紋交錯的臉居然很熟,雁遊略一思索,立即想起這是朱道他們登門拜訪那天,在樓下和梁子爭吵的人。

但,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與此人結了怨?

雁遊正思索之際,這小老頭已經嚇得開始發抖:“您、您別開玩笑……我可沒得罪過您。”

“你沒得罪我,但得罪了我的家人。把書交出來吧,要是等得太久,讓我失去了耐心,後果你承受不起。”

說著,慕容灰手裏握住什麼東西,輕輕在謝老二肚皮上一劃。

隔著衣服感受那金屬特有的冰涼觸感,謝老二頓時嚇得手腳並用,往後爬了幾寸,哭喪著臉說道:“可我真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書……什麼書啊?”

“還敢跟我裝傻?”慕容灰仍是漫不經心的語氣,笑容裏卻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看得謝老二又是一哆嗦。

“四十——嗯,四十二年前,解放初期,你在津天碼頭上,想討好出國的闊人們混上船離開華夏。眼看就要成功,卻被水手發現,拖下船打個半死。有位中年人救了重傷的你,但你卻恩將仇報偷了他的包裹。裏麵除了銀元衣物,還有一本書。別告訴我你把書扔了,若沒有那書,你這一身騙術和偽裝術是從哪裏學來的?”

謝老二少時失怙,流浪輾轉了大半個華夏,從不對人提起他的平生遭遇,從來無人說得出他的來曆。這會兒聽慕容灰三言兩語掀了他的老底,目瞪口呆之餘,心中的驚恐不禁愈深,似乎連五髒六腑都跟著打起了哆嗦:從解放前到現在,滄海桑田,人事變遷,當初被他坑過的那男子居然還能找到自己,可見他們能量之大,簡直難以想像!

畏懼之心一起,他本來想耍花槍的小心思頓時都收了起來,低眉順眼地說道:“是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眼皮子淺,見不得好東西。見那位爺包了百多塊銀元,管不住手悄悄偷了……我不是有意偷那本書的……後來我也沒扔,哪怕那十年裏頭,我都好生保管著,沒讓人給毀了。”

慕容灰收回了按在他肚子上的手:“可你學了書上的東西,對不對?”

“我……是的,我認得幾個字,拿到書後一時好奇翻了翻,為了混口飯吃,忍不住就學了。”

謝老二戰戰兢兢地說道。當初他太小不懂江湖規矩,後來開始四處闖蕩才曉得,江湖上偷師是大忌,放在解放前,偷藝之人殺了都不過份。但他又不敢否認,畢竟慕容灰剛剛才撕下了他的偽裝。

但慕容灰似乎並沒有追究的意思,隻是詰問道:“那書呢?你收在哪裏?”

見他並不在意,謝老二心思又活絡起來,眼珠往右轉了一下,吱唔道:“在我現在住的地方,就在城北那邊。您讓我起來,我這就帶您過去。”

話音未落,牆外突然傳來一個尖銳到古怪的聲音:“撒謊!你撒謊!”

雁遊嚇了一跳,下意識看了過去,但除了一堵滿是雨痕青苔的舊牆,什麼都沒看到。

見狀,他對慕容灰的來曆更加好奇:離得那麼遠都能聽到院裏的動靜,有這樣高明的幫手,慕容灰來頭一定不簡單。

心裏有鬼的謝老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抖得跟篩糠似的,徹底把最後一分僥幸也丟了:“是、是我剛才一時拌蒜說錯了,我家在城西,不在城北,離這兒不遠。您要不放心,就押著我過去,但請千萬饒我一命!”

“早這麼乖不就結了。”

慕容灰撇了撇嘴,起身打了個響指。適才傳來人聲的牆壁後,立即傳來一陣撲翅聲,飛進一隻羽毛斑斕的鳥兒。圍著主人轉了一圈,又大聲叫道:“撒謊!他撒謊!”

雁遊頓時啞口無言。剛剛生出的那一絲敬畏慎重,都在這隻花裏胡哨的鸚鵡撲騰裏煙消雲散。

至於謝老二,則是被氣得臉都扭曲了,卻是敢怒不敢言。

“……你們先不要走,我還有話要問他。”雁遊看向謝老二:“你為什麼要針對我和朱道?我們何時結的仇?”

謝老二苦笑道:“都怪那隻刺蝟!本以為逮著頭肥羊,結果反把我自個兒給栽進去了!”

他說得不清不楚,雁遊卻一下子聽懂了:感情他就是裝腔作勢誑騙朱道的那假道士,梁子知道了真相,所以那天看見他才會起了爭執。這麼一來,什麼都說通了。

雁遊怎麼也沒想到,今天婚宴上的風波竟是因此而起。此人騙人不成積了怨氣,居然還妄圖毀掉朱家夫婦的幸福。一瞬間,對這個自私狹隘到了極點的謝老二,他在深痛惡絕之餘,還生出了斬草除根的心思。

回想剛才慕容灰的話裏,似乎有放過此獠的意思,雁遊遂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慕容先生,是不是隻要他交出書,你就要放過他?”

為了防止謝老二偷聽,雁遊無意中與慕容灰挨得很近。彼此氣息相距不過三寸,隻要稍稍再近一點,就是索吻的姿勢。

慕容灰知道他是無意,但凝視著少年近在咫尺的清秀麵孔,心跳還是本能快了半拍。沒辦法,誰讓他天生喜歡男人?又難得遇上個長相頗對自己胃口的人,若還是毫無反應,那才是他生理有問題。

幹咳一聲,稍稍平複了心緒,他才說道:“這個……要是你不放心,跟我一起去拿書如何?”

“閣下為何不直說會如何處置他?”雁遊質問道。

慕容灰不覺也學著謝老二,開始眼珠亂轉:“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總不可能直說,因為想要正事美人兩不誤,才故意吊著雁遊的胃口,誘他和自己一起行動,增加相處時間。認真說來,他對雁遊沒到一見鍾情的地步,但正如普通男孩見了順眼的女孩忍不住要獻獻殷勤,刷下好感度,他也想和有眼緣的人多多親近。

小叔特別叮囑過,國人還很保守,沒確定人家的性向前千萬不能直白示好,否則一定會被罵是變態。所以,他隻有努力製造機會,先探探雁遊的口風再說。

雁遊渾然不知在慕容灰眼裏,自己已經變成了美食一般的存在。像是一頭美味的烤全羊,又或者是一隻新鮮出爐的香木烤雞,慕容灰正眼巴巴地盤算著該從哪裏下手,找到突破口。

見慕容灰語焉不詳,他還道對方像九流諸門一樣,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門規。想了一想,點頭說道:“好,我跟你去。”

他決定,如果慕容灰要放走謝老二,就自己動手把人送到派出所去。結仇不可怕,因為有的仇怨可以化解。但撞上謝老二這種心胸狹隘的小人,絕對是無妄之災。要是不能徹底將他踩扁,往後還不知要生多少風波。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太多了。

兩個小時後,謝老二戴著手銬蔫蔫地坐在警用摩托跨兜裏,欲哭無淚:“你騙我!”

“哪兒有。我隻說不按江湖規矩處置你,卻沒說不送你進局子。”

慕容灰拋接著剛到手的線裝古書,心情大好:“被你偷了東西的人是我小叔的半個師傅。之前我小叔就托人在國內打聽你的行蹤,你栽在我手裏不冤。說來你還該感謝我,報警時沒用詐騙罪,隻用了流氓罪,否則你一定會把牢底坐穿。你乖乖在牢裏改造個三五年,再出來時希望你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敢翻供,不按官家規矩來,那我就隻有按江湖規矩辦了你。懂?”

這年頭流氓罪判刑都是三年往上,謝老二萬沒想到建國初期清理盲流、打擊社會閑散分子時自己逃過一劫,臨到老了卻在小溪裏翻了船。但形勢比人強,他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明白……”

“很好。”

慕容灰春風滿麵地轉過頭去,向正在整理筆錄的民警說道:“警察同誌,非常感謝你及時出警。這老頭竟然偷窺女澡堂,真是老當益壯,幸好我路過發現。”

“……”警察本來想同這小華僑保證自己會認真處理這老不修,驟然聽到這話,差點兒一口氣提不上來。

雁遊簡直不想承認自己和這廝同行,不忍直視地提醒道:“老當益壯不是這麼用的。”

“哦……”慕容灰本想在雁遊麵前表現一下,沒想到反而露了怯。好在他臉皮厚,訕訕了一陣也就裝著沒事人似地揭過去了,又興致勃勃地問雁遊:“我今天表現得如何?港島電影裏有個小馬哥你知道麼,我是不是和他一樣酷?”

雁遊不知道誰是小馬哥,但覺得此時的慕容灰像極了搖尾討誇獎的某種大狗,怎麼看怎麼……二。

難道這人之前的精明都是表象,二才是他的本性?

雁遊嘴角抽搐了一下。本想裝沒看見,但慕容灰一直眼神炯炯地看著他,他隻得違心說道:“很好,很有俠士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