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方園不論是動作、表情,都可以看出正十分謙恭地在接電話,秘書悄悄推開門剛要邁步,被他急皮賴臉地揮手、瞪眼、皺眉,一通啞巴禪支出了門外,接著說了句“楊副書記,你放心,我一定注意全市對這個問題的反響,隨時向您彙報”。隨著對方掛斷電話的聲音,他喜滋滋地剛放下話機,彭衛東走進來說:“二哥,你得想想辦法呀,這回‘一刀切’,鄭風華當上了市委秘書長,緊接著就要進常委。你可能也領略到了,那小子的‘文字獄’很厲害呀,我是知道的。你可能有察覺,那個教育問題的大討論的思想,已經流毒到了全市各個行業,他要翅膀再硬一點了,恐怕後患無窮呀。”
“哈哈,”彭方園從來沒對這位弟弟這麼客氣過,眼下像出了鬼一樣,“衛東弟呀,這不,你前腳進屋,我剛放下省委楊副書記的電話。”
彭衛東急著問:“楊副書記說些什麼?”
“說什麼?多去了。”彭方園更加沾沾自喜,“王顯貴這‘一刀切’可算是捅了大馬蜂窩了,才這短短的時間,他就收到了一百三十八封上訪信,都是反對‘一刀切’的!”
彭衛東問:“沒說怎麼反對法嗎?”
“形而上學、嚴重違反黨的幹部政策、絕對主義……”彭方園有些激動,“對了,還有不少專門反映王顯貴任人唯親、用人不當問題的,說鄭風華和孫大偉是他這次破壞黨的幹部政策的左膀右臂。尤其是說鄭風華詭計多端,借著王顯貴的權力在拉幫結夥,搞‘七七小幫派’!”
“說得太好了!”彭衛東說,“你瞧,那個趙長山一個區委副書記當上了我們人事局的局長,李瑞林一個正科級當上了煤炭局局長,把他們狂的。尤其是那個李瑞林,肆無忌憚地說以招商引資的名義讓山川真君來開煤礦是錯誤的,就差點你的名字了!”
“是,是拉幫結夥搞‘七七幫’的問題。”彭方園倒吸了一口氣說,“這七七級、七八級畢業生提副處、正處的是太多了!”
彭衛東說:“二哥,我細查了,七七級畢業生就提拔了五十八名,占分到我們市總數的52%,已經超過‘一刀切’提拔幹部總數的50%以上了!”
彭方園說:“衛東,你說得對,要是鄭風華再進一步……”
“二哥,”彭衛東嘿嘿一笑說,“這你不要怕,隻要你沉住氣兒就行。鄭風華這小子的事情,我都給他攢著呢。”他說完詭譎地一笑,轉身走了。
鄭風華一邊進市委大樓大門,一邊看手表,直接推門進了王顯貴辦公室,和要出門的王顯貴走了個碰麵,差點兒撞到了一起。王顯貴怔了一下,瞧瞧鄭風華失色的樣子問:“怎麼了,是累的吧?還是感冒了?”
“沒有,”鄭風華苦笑一下回答,“我這個人腦子裏一有事就睡不實。”
他話沒說完,郝倩麗在門口聽到聲音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說:“王書記,我家出事了。”
王顯貴忙問:“什麼事兒?”
“風華一天到晚忙,我在學校工作,還兼個班主任,很纏身子,”郝倩麗哭喪著臉說,“都沒時間照顧孩子。加上返城回來沒房子,我家冬冬一直在他爺爺家撫養,和我們生分了,我說了幾句,就離家出走了。”
王顯貴問:“什麼時候?”
“昨天,我們已經找了多半宿,”郝倩麗說,“王書記,給風華幾天假,我們找找孩子吧?”
“你們找?你們就是請幾天假能找幾個地方呀?”王顯貴說,“這樣吧,我給公安局長打個電話,你去把孩子的年紀、特征說一下,讓他們公安係統幫助一下。”
郝倩麗說了聲“謝謝王書記”,剛要走,王顯貴說:“找到孩子以後就不要說什麼了,以後教育孩子可要講究個方法。對了,風華這陣子讓我牽扯得沒白沒黑的,太忙,家裏的事情你就多擔當一些。”
她苦笑笑轉身走了,鄭風華也說了些感謝的話,還檢討了教育孩子問題的過失。
“風華,不用太擔心,一個小孩子還能跑哪兒去。”王顯貴以為有公安幹警們伸手,很快就會找到,一轉話題說,“這次幹部隊伍大調整,就像一次人事大地震,我們是震中,正在向全省擴散,好幾個市委書記給我來電話說,十年動亂不僅是經濟、教育等事業損失慘重,幹部隊伍也很亂,已經遠不適應時代需要了,幹脆!幹得幹脆!對了,哈爾濱市委書記派他們的副書記和組織部長出發了,要來學習我們的做法,要帶回我們所有資料做參考,也準備這樣做。你馬上去組織部說一下,讓他們準備一套完整的材料,讓部長先接待一下,我們參加完教育工作會議以後再去接待。”
“好。”鄭風華應一聲剛走出書記辦公室,電話鈴響了,王顯貴接起電話一聽,是省委秘書長打來的,說是省委領導讓他明天到省委一趟。王顯貴問是會議還是談話,秘書長回答當然是談話。王顯貴問知不知道是哪方麵的內容,秘書長回答說大概是了解一下你們興城市大刀闊斧調整中層領導班子的事情。王顯貴說聲“那好,我明天去”。撂下了電話,他正興奮不已,鄭風華回來報告說,已經安排完了,該去參加教育工作會議了。王顯貴一邊夾起文件包一邊說:“風華,我正準備去向省委彙報呢,省委領導讓我明天去一趟,要談談咱們這次調整班子的問題。你再給我準備一套材料,完整一點的,包括我的講話。我分析十有八九是省委要推廣我們的經驗,要是那樣,你可算是立大功了!”
鄭風華笑笑說:“其實都是書記的思路,我們隻是做了些具體工作。”
電話鈴又響了。王顯貴接起來一聽,是市委宣傳部長來電話,說是新華社記者、《人民日報》社記者,還有《光明日報》社記者要來采訪調整中層領導班子的經驗,王顯貴忙說:“好,那就來吧,你們宣傳部長負責接待一下,需要座談時,我和鄭風華、孫大偉可以參加。”他說完,把電話剛撂,鈴聲又響了,是孫大偉打來的,報告說:“省委政研室、省委組織部,還有省委辦公廳要來一個聯合調查組,來調查了解我們大刀闊斧調整中層領導班子的問題。”王顯貴說:“好,你就負責接待……”
鄭風華一邊聽著一邊看手表,陪著王顯貴走出市委大樓,上了轎車,直奔大會場。
王顯貴問:“參加會議的人員按我說的意見又補充發通知了吧?”
“發了。”鄭風華回答,“按原通知除全市一百多所中小學領導班子、教導處主任外,又補充了市直各單位黨政一、二把手,各市縣區教育局領導班子全體成員,比全市科級以上幹部大會的人員還要多”。
“這就對了,”王顯貴說,“教育工作不光是教育界的事情,也是全黨全民的大事。你還記得我去你們師院接收你們‘三兄弟’時說過的一句話不?”
“當然記得,”鄭風華順口就說,“振興經濟,教育先行。”
王顯貴點點頭說:“一晃幾年過去了,我的戰略思想才納入正式議程,這個效率呀真夠戧……”
“不晚,”鄭風華說,“幹部隊伍理順了,一切事業都好辦了。”
“是的。”王顯貴問,“你說句心裏話,這次調整班子讓黃夫子當了一中一把手,沒問題吧?爭論很大,我可是聽了你的建議才下了決心的。”
鄭風華毫不含糊地回答說:“王書記,我覺得,黃夫子這個人在為人處事上有些拘泥,某種程度上又是一種美德。他為人正派,立場堅定,酷愛教育事業,敢說敢為,不怕得罪人,論哥們兒,又講義氣。這些年,通過理論與實踐的結合,在如何發展教育事業方麵已經有許多新的見解,實在是難能可貴。讓他當校長,除了在處理人事關係上不夠圓滑外,沒有別的問題。隻有他掌舵,才能真正在一中把素質教育試點工作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