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事她知道得很清楚,平常她總罵我傻,隻有這次她誇我聰明。
做一個聰明的人要付出代價,都是痛苦的!倒不如做一個能隨心所欲的傻瓜!
可是既傻又不能隨心所欲,你說這叫什麼?
我應該到機場送你的,按我的理想自然不止握握手算數,我要抱你一下,好緊好緊的,把我對你的依戀不舍,完全用我的兩個胳膊傳遞給你。我也要你親我一下,那怕像你平常那樣在我的臉上輕輕一吻也是好的。我更要你在我耳邊低語多多保重,於玲,等著我回來。我會嘴角顫動著對你笑著點頭默許,然後背過身擦幹濕潤的眼角。送別的場麵並不到此為止,我要買一枚銅幣投進看台攔,倚欄等候你走上飛機,你邊走邊回頭揮手,雖然你在對所有為你送行的人揮手,但是我知道你在人叢中尋找我,我揚著白色的手帕,製造最大的目標。終於飛機關上艙門,滑向跑道,斜斜的升起,拋下一道灰煙,你走了!
這些都是我的想像,隻有你走是殘酷的事實。連秦之蓉也不如,她可以眼看著你登機,我隻能滿心灰暗留在家裏。差五分兩點的時候,我獨自走上平台,住四樓唯一的好處是可以利用平台,雖然平台在冬天太冷、夏天太熱,可是這裏是我的一部分世界。平台上的天空比地麵寬闊,我希望我家比現在富有,從四樓公寓搬到十二樓大廈,站在高處視野更寬,飛機起落都容易看見。
噴射機的響聲震得人發慌,在那一刻我會不知所措,和天要塌下來差不多。王伯伯說我神經衰弱,讓我避免刺激的事情。可是今天我為你迎接刺激的聲音。
烏雲低得好像壓在頭頂,飛機的響聲由遠到近,滿天都是響聲,我心跳著,四處尋找響聲的來源,也許是我的緊張使我失去機會,直到響聲遠了我還什麼也都沒有看見。不過我知道你走了!那種可怕的巨響把你帶得好遠好遠!從今以後也許再也不能和你見麵,雖然你出國的期限是一年,可是我會不會活到你回來的那一天?我一點也不怕死,不過假若就這樣死去,我真為我的寂寞心酸!
我一點也沒有覺得流了眼淚,眼淚流在嘴唇上,才發覺了。好鹹!
我在涼台呆呆站了半個鍾頭,臉好冰,手好冷!幾次聽見轟轟響聲,實在不知道哪一次是你乘的飛機了。我迷失著,好像趕到機場在人群裏穿來穿去,目的是為你送行的,可是找不到你的蹤影。
阿玉跑上來叫我,才不得不下去,阿玉是個粗壯的女孩,躺下來便睡著,而且打鼾。在廚房洗碗時常唱歌仔戲,完全是樂天派。我有心事她一點也看不出來,看見我就大喊太太到處找你,說你溜出去了,我說不會的,你的皮包在房裏。你看!我還是把你找到了。阿玉隻顧自己得意,不像媽媽那麼心細,仔仔細細看我的臉,她看不出有淚痕,不過她不能原諒我到涼台吹風,指著我說看你把臉凍得紫青!病了大家麻煩。
我早知道我活著給所有的人添麻煩。她嫌我麻煩,你也嫌我麻煩。生命不是我自己決定的,我愛你也不是我自己決定的。
我關上門悶著頭睡了一下午,媽媽說我眼睛都睡腫了,其實是哭腫的。
你才走我就這麼想你,以後的日子還長,怎麼熬得下去?
吃過晚飯,我就把自己關在房裏。媽媽來敲門,我也沒有開,說我睡了,頭痛。媽媽問我要不要吃藥,我拒絕了,我說睡到明天就會好,她一點也不知道我悄悄把你的照片放在枕邊,閉目向你細訴我的心裏的話。
累的很,我也要睡了,這一天我雖然守在家裏沒有出去,可是我的心夠亂的,我好倦,好像旅行的是我,不是你。
我知道你今晚留在東京,不知道你正在作什麼?睡了沒有?還是有朋友陪伴著?你說要在東京住三天,在夏威夷也要住幾天。本來我想寫封信給你,但是又想收到你的信以後再寫雖然我可以先寄到你學校,不過人多手亂,沒有確實住處,太冒險了。我寫信給你就是要你看,我不願意遺失了。
我要好好睡,我要做有你的夢,可惜夢也不能受自己的控製,否則我要整晚都夢見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