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寧懷璟猶記得第一回上忠烈伯府找他,徐家不知詳情,大公子問秋、二公子寒秋,連徐夫人娘家寄住在此的侄子也到齊了。待到寧懷璟說明來意,才想起唯獨忘了還有這個庶出的小公子,忠烈伯一時竟還茫然:“誰?哪個客秋?”

徐夫人臉色難看地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方恍然大悟,日理萬機的自己膝下竟還有個兒子,臉上好不尷尬。

寧懷璟也才剛剛明白過來小廝口中所謂“人家的家務事”是個什麼事。

被急匆匆喚來的徐客秋卻半點不露聲色,眾人的靜默裏,逕自先到忠烈伯跟前恭恭敬敬地行個禮,笑嘻嘻地喊聲“爹”,這般壓抑的氣氛裏竟也能笑得燦爛。又到徐夫人跟前撒嬌似地喚聲“娘”,接了徐夫人遞來的點心吃,渾然不覺嘴邊沾了碎屑,傻傻地對眾人笑,滿臉不知世事的嬌憨,像隻被養肥了隻知抱著線團滿地打滾的乖貓。

寧懷璟險險以為那個又冷又狠的徐客秋還有個同胞兄弟。一路跟著他跨出門,還是雲裏霧裏的,隻當在夢裏,等到徐客秋突然回身瞪起眼睛:“你來幹什麼?”

見了這副絲毫看不到友善的麵孔才猛然驚醒,野貓就是野貓,哪怕把爪子藏進肉墊裏也改不了一身戾氣。

徐家待他怎樣,徐客秋從來不說,明明在一個學堂裏,也不見他的兩個哥哥同他站在一起說過話。縱然有寧懷璟和江晚樵同他作伴,依然鮮少有人來接近他。在那些自恃血統高貴的嫡子眼裏,庶子總是低了一等。

“那是忠遠侯家的懷玨吧?又穿了身新衣裳呢,是晚樵他們家的料子?”徐客秋靠在長廊下的柱子邊,冷笑著回應他們拋來的白眼,“都說那料子燃得可快了,濺到點火星就是個大窟窿。”

寧懷璟便明了他又想使壞,弄壞人家的椅子,叫人一屁股坐上去就摔個四腳朝天;看人快寫完先生囑咐的功課了,故意從人家身邊擠過,蹭翻硯台叫他白寫得這麼辛苦;掐死懷玨特意帶來炫耀的珍奇鳥兒,喂笑飛的大宛名駒吃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到最後總是演變成一場又一場毆鬥,縱然把旁人揍得很慘,徐客秋自己也被打得難看。

每每這時候,寧懷璟總是摸著他的頭像是為被挑起了怒氣的貓順毛:“何必搭理他們?我們去騎馬。”

騎馬時,總是徐客秋一馬當先,狂風似地卷過了京城的大小街巷一路奔到城門外,引來驚呼無數。寧懷璟揮著馬鞭緊緊跟在他身側,轉過臉就能看到他高高翹起的嘴角,快要漫出眉梢的陰暗恨意全數被留在了身後的風裏。眼前的徐客秋才是真正在笑,豔紅的衣衫快要化成一團火,燒得寧懷璟莫名心驚。

他下了馬還意猶未盡,一雙精光四射的眸貪婪地看著更遠更遠的地方,熱切而渴望。寧懷璟笑著去牽他的衣袖,領他爬上小山坡,靠著年歲久遠的大榕樹並肩而坐。胳膊碰著胳膊,近得能聽見徐客秋微微的輕喘。

寧懷璟體貼地從懷裏取出個小酒壺遞給他,帶著青草香味的輕風裏,手指尖就這樣交疊著在被捂得溫熱的壺身上擦過,分不清究竟是誰沾染了誰的溫度。

“客秋啊……”稍稍抬頭就能看見湛藍的天,寧懷璟用拇指摩挲著自己的食指尖,尾音於是也變得悠遠,似是歎息,“這樣不好。”

徐客秋隻把眼睛閉起:“要你管。”花太香,風太輕,語調也不自覺跟著放柔,懶懶地,帶一絲耍賴的意味。

寧懷璟便咧著嘴無聲地笑開,再不同他辯白。小侯爺他自己屁股後頭也有一攤子爛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