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延安
藍玫從暈城返回延安的時候,正趕上“魯藝”排演曹禺的《雷雨》。藍玫在窯洞裏昏睡了兩天,做著各種各樣奇怪的夢。她夢見自己平躺在一塊石頭上,等待著奇異的事情發生。她記起自己吃了許多奇異果,直吃得嘴發木、舌頭發藍,而從前有人告訴她,那種果子是有毒的。
太陽懶洋洋地爬過來,照在一個即將死去的女人的臉上,她臉上的血色被蒼白的太陽一點點地吸走,很快地,她就將變成一條中毒死去的魚。在夢見魚之後,藍玫又夢見了水。
她夢見她用很多水洗那發藍的舌頭。
夢見死;
夢見奇形怪狀、在現實中並未出現過的人影;
夢見烈焰馬掙開韁繩,鼻孔裏淌著烏黑的血。
夢見有人推門進來,臉被炸得血肉模糊,看不清他的臉......
藍玫醒來時,一眼就看到了葛團長,他坐在書桌旁的那張椅子上,正伏在桌上看一本書。
“你怎麼來了?”
“他們說你病了,讓我過來看看。”
“我剛才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見有個人臉被炸飛了,但他推門進來,走到我窯洞裏來,我看不清他的臉。”葛團長站在那裏,笑咪咪地聽著,然後他說:“恐怕我就是那無臉人吧。”然後,他拉起藍玫的手,把它按在自己麵頰上。藍玫縮回手說:“哦,好紮。”
這一幕恰好被闖進來的新同屋歐陽珊珊看到了。
“噢,你們兩個,倒是很親熱的。”歐陽珊珊說。
歐陽珊珊剛從上海到延安,而藍玫也是剛剛完成那項秘密任務從暈城返回延安,隊長分給她倆一間新窯洞作為學生宿舍。歐陽珊珊伸著雪白的手指,在窯洞的牆壁上這摸一下,那摸一下,“這地方也能住人?”她皺了皺鼻子,有點嫌惡似地說。
藍玫不明白像歐陽珊珊這樣一個根本不了解延安的人,為什麼要來延安?延安,隻有懂得她的人才能欣賞她的美。藍玫此次從暈城返回延安,經曆了那麼多生與死的考驗,再回到延安的懷抱裏,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一草一木都覺得親切。但是,歐陽珊珊剛從上海來,還住不慣窯洞,她說延安和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樣了,真是又小又土,又沒幾個商店,人都要悶死了。
歐陽珊珊對藍玫說話的腔調總是怪怪的,她的性格有點霸道,演戲的角色要她先挑,晚上她想看書就不許別人熄燈,她要睡覺就不許別人點燈,她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一點也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有時候,歐陽珊珊想聊天,而藍玫特困,可是不行,歐陽珊珊得跟她聊上大半宿,她最愛聊的一個話題就是藍玫與葛天輝的關係。
----你愛他嗎?
----他可是一個有政治前途的人啊。
----哎,藍玫,你怎麼不說話,睡著了嗎?
暈城任務完成之後,葛團長受到組織上的提拔,已從“葛團長”變成了“葛主任”,藍玫深愛著葛天輝,因為他們是生死之交,藍玫想到在去暈城的路上,她吃了那種顏色奇怪的奇異果,躺在一塊大石頭上等待死亡,那時她什麼也不想,隻想見他一麵。
太陽火辣辣地照在臉上,樹影在移動,藍玫隻覺得天旋地轉,在她意念還清楚的時候她對自己說:
“我可能要離開了。”
“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後麵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藍玫頓覺心如刀割。她感到自己好像要往什麼地方沉下去,下麵好像有個巨大的、不可抗拒的旋渦,她正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卷進去,很快就沉到了底。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清脆的鳥叫把藍玫叫醒,她才知道自己並沒有中毒,沒有死,而是在吃過那些野果之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當藍玫在窯洞裏同歐陽珊珊談起這些事,藍玫覺得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暈城:月光之城
軍校畢業幾年以後,我曾經重回過一次暈城,我當時的男朋友非常喜歡旅行,並且他喜歡看著地圖盲目行走,如我軍校二年級暑假那次“實驗行動”,走到哪兒算哪兒,經常臨時改變行走路線,每次出發都有意外的驚喜。
與當時的男友重回暈城,是我先提出來的,我告訴他,在我大學二年級那年暑假,我曾徒步從Z城走到延安,男友說是嗎我不相信。我又補充道,當然我也搭了各種各樣的車,總之那種走法很奇特,不像買張飛機票或者火車票到達一個什麼地方,然後有人接,然後住進賓館或者酒店那麼無趣。
男友正是喜歡冒險之人,我們從一個很不順路的地方拐到了暈城,可是,這座小縣城已與大二時我來過的那一座完全不同了(是不是有兩個同樣名字的縣城?)它顯得幹淨了許多,而且有了路燈。
晚上,月光滿城。男友提出要下樓去散步,他住在我隔壁房間,動不動就愛打電話“去吃飯吧?”“去散步吧?”放下電話不到一秒鍾,門鈴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