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結語 經濟史·文化史·文學史(2 / 3)

商人為了自己的享樂,也為了結交文人士大夫,大興土木,廣建園林。例如鄭元勳的“影園”及其兄弟鄭俠如的“休園”、程夢星的“篠園”、馬曰琯、馬曰璐的“小玲瓏山館”、江春的“康山草堂”等。如揚州二馬的“小玲瓏山館”,清代張庚曾繪《小玲瓏山館圖》,馬曰璐為之撰寫了題記:

中有樓二:一為看山遠矚之資,登之則對江諸山,約略可數;一為藏書涉獵之所,登之則曆代叢書,勘校自如。有軒二:一曰“透風披襟“,納涼處也;一曰”透月把酒“,顧影處也。一為紅藥階,種芍藥一畦,附之以澆藥井,資灌溉也;一為梅寮,具朱綠數種,媵之以石屋,表潔清也。閣一,曰“清響”,周栽修竹以承露;庵一,曰“藤龍”,中有老藤如怪虯。有草亭一,旁列峰石七,各擅其奇,故名之曰“七峰草亭”。其四隅相通處,繞之以長廊,暇時小步其間,搜索詩腸,從事吟詠者也,因顏之曰“覓句廊”。將落成時,餘方擬榜其門為“街南書屋”,適得太湖巨石,其秀美與真州之美人石相埒,其奇奧諧海陵之皺雲石爭雄。……餘不惜貲財,不憚工力,運之而至。甫謀位置其中,藉他山之助,遂定其名“小玲瓏山館”。

這樣的園林,既盡收自然之美景,更講究文化品位。而修建這些園林,不僅促進了園林業的興起,也促進了與園林業相關的各種文化產品的發展,如花木、奇石等等。就私家園林建築而言,江南的各個城市都有相關建築,各有其豐富的底蘊和特色。但是,揚州徽商由於其富有,有的還出於迎接皇帝南巡的目的,故而其所建造的園林融合了南北之風格,既體現著主人的文化喜好、性格趣味,比起純粹文人的私家園林,更加富麗堂皇。於是,要考察中國的園林建築的曆史,就不能不關注揚州徽商建造的園林。

商人也看準了書畫、古董收藏市場,他們收藏漢代的銅鼓,收藏梅花紙帳,收藏古書,收藏當代著名畫家、書法家的作品。例如故宮博物館所藏石濤“丁卯十月”(1687)所作山水畫頁,有題跋雲:“客廣陵十月,無山水可尋,出入無路,如墮井底。向次翁、東老二三知己求救,公以扇出之,曰:和尚須自救。雨中放筆,遊不盡的三十年前草鞋根子,亦有放光動地處,有則盡與次翁。

藏之,使他日見之者雲:當時苦瓜和尚是這等習氣。”這段題跋中的“次翁”、“東老”,在石濤生活陷入困境的時候,提醒他以書畫“自救”,而石濤為了“自救”放筆創作的作品,“盡與次翁藏之”。這位“次翁”是否是徽商不得而知,但無疑是有錢之人。由此可見商人收藏的愛好及風氣,直接促進了收藏文化,也促進了藝術作品的創作。

商人特別是徽商促進的這些文化產品勃興之後,又反過來影響到文學創作以及文學史的發展。

題材上,關於戲曲、關於園林建築、關於收藏以及書畫的內容越來越多。

即在徽商的詩文作品中就有不少。如程名世《雜題諸傳奇後》四首,分別詠《春燈謎》、《燕子箋》、《桃花扇》和《鴛鴦棒》四部傳奇作品。《韓江雅集》卷七有《漢首山銅雁足鐙歌為獬穀半查賦》、卷九有《銅鼓歌》、卷十一有《五日席間詠嘉靖雕漆盤聯句》,則均以所收藏的古董為吟詠對象。至於園林,揚州二馬兄弟均有《街南書屋十二詠》,吟詠他們的園林小玲瓏山館。而鄭俠如的後人鄭慶祜所輯纂的《揚州休園誌》更收錄了諸多的記、賦、詩、文,卷七、卷八收袁於令、揚州二馬以及吳敬梓之子吳烺等人的詩作246首,充分展示了以這個園林為題材的文學筆墨之豐富。

上述作品,或許更具有史料價值,但其中不乏蘊含審美價值的篇什。例如馬曰璐《街南書屋十二詠》之《看山樓》:“隱隱江南山,遙隔幾重樹。山雲知我閑,時來入窗戶。”該詩寫其登小玲瓏山館中的看山樓所見,特別是“山雲知我閑,時來入窗戶”兩句,傳遞出悠然自得的情趣。又如茅元儀的《影園賦》:

士大夫不可不通於畫。不通於畫,則風雨煙霞天私其有,江湖丘壑地私其有,逸態冶容人私其有,以致舟車榱桷、草木魚蟲之屬,莫不物私其有,而我不得斟酌位置之。即文人之筆、詩人之詠,亦我為彼役,而彼之造化所不得:施其力,雨露雷霆所不得;施其巧,精營力搆、點綴張設所不得;施其無涯之致者,我亦不得風驅而鬼運之。故通於畫而始可與言天地之故、人物之變、參悟之極、詩文之化,其餘時可以迎會山川吞吐、風日平章、泉石奔走、花鳥而為園。故畫者,物之權也,園者,畫之見諸行事也。我於鄭子影園,而益信其說。

該文寫鄭超宗的影園,從“士大夫不可不通於畫”入筆,進而論說“影園”之涵義。該段反複言說“士大夫不可不通於畫”的命題,而文句之整飭、之起伏、之氣韻,均具美文之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