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信任歸信任,如何做好水文工作,胡澤華還是一時放心不下。自己雖然退休了,可以住到麻納村,和老婆安度晚年,但他決定,把女兒扶上了馬,還須送她一程。
胡雪霜每次去觀測水位,胡澤華都跟在後麵,嘴裏不停地喊:“快點,快點,不要走,要跑!”
胡雪霜每次向上級報送水情資料,胡澤華總是反複叮囑:“檢查一遍,再檢查一遍,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胡雪霜每次下河測流,胡澤華也都跟來幫忙。100多公斤的鉛魚,胡雪霜使出吃奶的力也搖不動。胡澤華隻能狠狠心,不停地在一旁鼓勵:“孩子,堅持,咬牙也要堅持,一定要掌握這門技術,這將是你一生的本領。”
胡雪霜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深夜下河觀測水位的情景。那是一個寒冬臘月的夜晚,淩晨1點要下河觀測水位。
胡雪霜從沒一個人走過夜路,更別說要在半夜三更下到天寒地凍的渫水河裏觀察水位。她跟父親說:“夜裏的水位觀測,我叫你?”
胡澤華沒好氣地答道:“你叫我幹什麼?現在我是退休職工,你是在崗職工,還要我陪你一輩子嗎?”
要強的胡雪霜不出聲了,把鬧鍾定到12點半。
睡得正香,胡雪霜被鬧鍾催醒。這麼黑的夜,要獨自走完222級台階,胡雪霜心裏真的害怕,但又憋著一肚子氣。她打開門,壯著膽子一步一步向河邊走去。一陣陣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冷得她不停地直打哆嗦。遠處傳來一陣陣野獸般的吼叫聲,胡雪霜頓時毛骨悚然,轉身想往回跑,可她忽然想起,不能回去,要是回去了,會被父親罵死。她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往河下走。走著走著,忽然腳下一滑跌倒在地。手往地上一摸,光溜溜的,麻石台階上都結冰了。沒辦法,她隻好俯下身子,雙手著地,艱難地在結冰的石梯上爬行。她摔了好幾個跟頭,嚇出了一身冷汗,才艱難地到達河邊,觀測完水位。她返回辦公室,撫摸著膝蓋上摔破的傷口,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
這時,胡澤華輕輕推門進來了。其實,剛才女兒出門,他就一直悄悄跟在後麵。他就是要鍛煉女兒在艱苦環境下獨立工作的膽量和能力。
胡雪霜沒有進過水利學校,雖然從小就看著父親從事水文,而自己真正懂得的卻隻有皮毛,書本上的理論知識她一概不知。胡澤華就將自己讀過的專業書籍統統搬來,要女兒利用業餘時間認真自學。胡雪霜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在實踐中邊幹邊學,不懂的就向父親請教,在兩三年的休息時間裏,硬是將一大堆枯燥無味的業務書籍讀完,還做了好大一本筆記。
觀測水位,必須根據水位漲勢增加觀測次數,並隨時用電話將水情向上報告。
渫水河在石門縣境內流程長達150多公裏,總落差達1400多米。所市水文站屬於山溪性質的河流站,處於澧水水係典型的暴雨區,洪水暴漲暴落,最大漲率可達每小時12米,所以,對這條河流水位的觀測監控就顯得格外重要。
隻要下大雨,河裏就會漲水。隻要漲大水,就要立即下河測流。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測流是一項十分艱辛的工作。當時,所市水文站使用的還是老式的手動纜道測流裝置,每測完一個點,就要搖動絞車把“鉛魚”移動到另一個測點,再通過流速儀傳回的信號次數,計算出水流速度。要完成這項工作,不僅需要足夠的力氣,還要有相當的技巧。100公斤重的“鉛魚”完全要靠兩隻手搖過來,放下去,再搖起來,再放下去,如此循環反複,胡雪霜覺得兩條手臂又酸又痛,大汗淋漓,全身虛脫。但她咬牙堅持,還要隨時處置洪水衝來的雜草、樹枝等漂浮物。有一次,在測流中,由於洪水來勢太猛,胡雪霜的手臂被飛速反轉的搖臂擊中,手臂旋即變成青紫色,立即腫脹起來。她還是沒有放棄,堅持完成流量測驗,才回家自己塗了些藥水。
看到女兒經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驗,直至終於能獨當一麵,胡澤華這才輕輕地噓了口氣,心中湧動著一種欣慰。一年後,他住到了麻納村,很少再來水文站。
03、磨煉
1994年,胡雪霜被上級任命為所市水文站站長。
女站長,在全省水文係統100多個基層水文站中可算是鳳毛麟角。
新上任的胡雪霜躊躇滿誌,工作熱情更為高漲,家裏的事情管得更少了,和親人見麵的時間更少了,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不料,到年底,所市水文站的水文測驗資料被評為不合格。這對信心滿滿的胡雪霜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她的情緒一落千丈,立即向組織寫了份辭職報告。
辭職報告還未交上去,就被父親看到了,當即被罵得狗血淋頭。
胡澤華已經很少來水文站,這一次是碰巧遇到的。他無意中發現了女兒的辭職報告,頓時火冒三丈。
“在戰場上,如果有人要當逃兵,是要被槍斃的!”
胡雪霜支支吾吾辯解道:“我是覺得自己不能勝任站長工作,請求組織另派高明。”
胡澤華餘怒未消,敲著桌子說:“現在水文人才奇缺,能派誰來?你自己犯了錯誤,不是想著如何找出錯誤,再去改正錯誤,而是選擇逃避,你這是負責任的態度嗎?”
胡雪霜無話了。
胡澤華繼續說:“你也不要責怪人家年輕人,你是站長,你要承擔全部責任。然後一起分析產生差錯的原因,明年的資料不僅要合格,還要上優秀。”
胡雪霜點點頭,當著父親的麵,將辭職報告丟進了火爐。
通過這次事件,胡雪霜明白了,光有個人的工作熱情是不夠的,水文站雖隻有兩三個人,但它是一個團隊,一個集體。作為一站長,必須組織大家協同作戰,必須帶領大家刻苦鑽研業務,提高專業水平。她立即製定了一套整改措施,發誓要東山再起,用最短的時間洗刷恥辱。
要從頭再來,要奮起直追,這就意味著必須有更多的付出,必須做出更多的犧牲。
汛期到了,胡雪霜每次出去觀測水位或下河測流,都隻能將年幼的兒子反鎖在家裏。
1995年7月10日晚上8時左右,天空狂風怒吼,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渫水河水猛漲。
當時,胡雪霜手下隻有一個年輕職工。
戰場上槍聲就是戰鬥命令,水文站雨聲就是戰鬥命令。及時觀測水位,準確測量洪水是水文工作者的天職。估計到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情急之下,胡雪霜又像往常一樣,將已經入睡的兒子反鎖在房裏,扛著測量儀器就出門了。
現在的胡雪霜,已是水情一線的指揮員。她帶著年輕小夥,不停地觀測水位、雨量,測驗流量,不停地量雨量、虹吸量,不停地發報、收報,一直到天亮,光測流就測了40多次。
到次日上午10點多,才把洪峰送走。胡雪霜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家,打開房門,發現5歲的兒子趴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睡著了,一群麻麻點點的黑蚊子已經吃飽了肚子,在兒子身上留下了一個個腫起的坨坨。
胡雪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起兒子,淚如雨下。兒子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媽媽,我餓。”
胡雪霜這才記起,兒子已有20多個小時沒吃一點東西,連水也沒喝一口。
1997年8月,渫水河正值主汛期,又一場艱苦戰鬥在等待著所市水文站三位員工。
就在這時,一個青工接到了參加函授麵授的通知,另一個接到了去湘潭參加業務培訓的通知。兩個年輕人知道站裏工作任務、重走不開,就都沒有告訴站長。
胡雪霜知道後果斷地說:“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以放棄?明天就去!”
“剩你一個人,怎麼辦?”兩個年輕人真的不放心,真的不想走。
胡雪霜爽朗一笑,說:“不相信姐姐的能力?放心去吧,好好學習業務。我們站的資料,1994年被評為不合格後已經連續兩年被評為優秀了,以後要將優秀長期保住,還得靠你們年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