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一共來過我的學校兩次,兩次都讓我丟盡了臉麵。
第一次,爹送我報到,走到學校門口,突然停了下來,把行李從左邊的肩膀換到了右邊,咳嗽一聲,衝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痰,用他山裏人的嗓門兒衝我吼道:“老丫頭,給爹念念,這木牌子上寫的是啥玩意?”我看見好多道含義複雜的目光,全都落在我和爹的身上,好像我們是怪物。這些目光烤得我臉紅心跳。我跺跺腳,沒理爹,逃似的跑進了校園裏。爹根本沒發現我已經不高興,邁著大步,“咚咚咚”地從後麵追上來。走向宿舍的一路上,爹非常興奮,也許父親的一些舉動曾讓我們感到尷尬,也許父親的一些話語曾讓我們感到難堪,但隨著時間的沉澱,父愛的光輝終將釋放。
不管有沒有人沒理他,他都扯著嗓門兒,用手指著身邊的我,自豪地說我是他的老丫頭,考上了這個大學。還說,我從小就是學習的材料。
最後,我實在忍不住,帶著怨氣喊了一聲“爹”,爹卻不以為然。
在宿舍裏,他對著同學們又介紹了我一遍。然後,爹卷起一支旱煙,心滿意足地吸了兩口,又補充道:“俺家老丫頭是個要強的孩子,這回小家夥有了大出息!”
爹第二次來是在一年前,像現在一樣,正是五一節的前夕。同宿舍的姐妹們都在說“黃金周”的假期,計劃著去哪裏旅遊。爹沒敲門,“咣當”一聲推開宿舍門就闖了進來,惹得姐妹們頓時一陣驚慌,慌作一團—天氣熱,她們都穿得很少。爹一點兒也沒意識到,一進門就喊我老丫頭,問我,帶的山野菜吃沒吃光。對我說,媽讓他給我又送一袋子來。我看看姐妹們,再看看爹,臉上一陣發燒。
爹打開口袋,用他的兩隻大手,從袋裏捧出一把把野菜,自作主張地放在姐妹們的床上,還不厭其煩地說:“菜已經用鹽醃好了,拿熱水泡一泡,就能下飯。”
爹送完了禮物,卷了一支煙,毫不理會姐妹們捂住鼻子和嘴,坐在我床上有滋有味地吸了起來。吸了幾口後,聽見了姐妹們說“黃金周”旅遊的事,他站起身,問她們:“黃金周是什麼意思?”一個姐妹憋住笑告訴他:“黃金周就是7天的長假,可以不用上課。”爹就更加納悶兒,問:“好端端的,學校幹啥要放長假?”那個姐妹輕聲地笑了,另有兩個姐妹也笑出了聲。一個姐妹忍住笑說:“因為要過節—五一勞動節,所以學校才放假。”
爹又問:“勞動節是什麼節?”我無法忍受爹再這樣問下去,搶著告訴他:“勞動節就是全世界勞動者的節日,也叫五一節。”爹似乎明白了,點著頭,反複念叨著勞動節,從嘴裏吐出一口濃濃的煙,突然又問:“勞動者是些啥人呢?誰答應讓他們過節的?”爹這句話說完後,宿舍的姐妹們再也忍不住,一齊發出了響亮的笑聲。爹也咧開嘴笑了笑,摸著自己的腦袋問我:“老丫頭,那個勞動節—五一是幾號呢?”
我羞愧得滿臉通紅,眼淚就流了下來。爹沒看到我的淚水,又接著問姐妹們:“旅一次遊得花多少錢?”
爹離開學校五天後,我收到了他寄來的300元錢,在附言裏寫著“旅遊”兩個字。半個月後,我收到了爹的信。爹不識字,信是我的小學老師代寫的。在信裏,爹問我,寄的錢是不是已經收到了?
爹還說:爹的老丫頭和別人比,不缺啥也不少啥,人家去旅遊,你也得去旅遊,錢可能不太夠,找便宜的地方去遊吧!在信裏,爹還說,他知道了“五一”是5月1號,他還知道了,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勞動者。最後,爹讓我放心去旅遊,不用惦念家裏!在信紙的背麵還寫著一句話:祝老丫頭勞動節快樂!我沒想到,暑假回到家時,竟然看見爹瘸了一條腿。爹看見我,有些慌張,咧開嘴笑了笑,響亮地衝著屋子裏喊:“她媽,趕緊殺雞,咱家老丫頭回來了!”
媽告訴我,爹的腿是在崖上采山野菜時摔斷的,那麵崖很陡,但長的野菜很新鮮,一看就知道能賣好價錢。媽還說:“你爹盼著多采些野菜,好快點還上那300元錢的債!”
爹從此再沒來過我的學校。
首尾呼應的手法,使文章增光添彩:爹兩次來學校,把簡單質樸的父愛體現在一次次的洋相中;爹不再來學校,把細膩感人的父愛體現在那條瘸腿上。
這種首尾呼應的手法,使文章結構謹嚴,主題得到升華。
——寫作技巧/Writing Skill
在世界上,也許總有一些人不知道五一是幾號,不知道一年的365天裏有一天是自己的節日,因為他們從來不給自己放假。她可能是我們的母親,他也可能是我們的父親。正是他們,用自己所有的愛為我們撐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愛的箴言/Loving Spea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