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輝閣在家族裏發揮重要作用,是從一場官司開始的。那場官司,實質上是兩個家族的根本利益之爭。而他們所爭的,便是石板塘那口小小的水塘。
原來,在南方各地,水塘對於人們的生產和生活都是至關重要的。它常常既是人們的生活用水,又是農業生產的灌溉用水。石板塘就是石板塘村的唯一水源。村子裏的數百畝水稻田都要靠她的水來灌溉。但石板塘地處高阜,堤下的幾千畝水稻田卻並不全是薑家的。因此,每年一到夏秋幹旱季節,臨近的各村各族便常來打石板塘的主意,不是公開決堤放水,就是私自挖塘偷水。這其中,尤以大路坪路家最為猖獗。他們常常仗著族大人多,不僅公開搶水,甚至還要大打出手。為了這事,薑家傷透了腦筋。這年秋初,湘北大旱,薑、路兩家又為著石板塘的水鬧起了糾紛。這一次,路家做得更絕。他們不僅公開決堤放水,全然不把薑家放在眼裏,而且還惡人先告狀,一紙訴狀把薑家告到了縣衙裏。路家這樣做,用心非常險惡,明顯就是要把石板塘永遠占為己有。
路家把薑家告了,薑家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但縣衙正要開堂時,薑光瀚卻不巧病了,上不了大堂。沒辦法,他隻得要大兒子薑輝奇代他上堂。但沒想到,薑輝奇雖已二十歲了,又飽讀詩書,卻膽小怕事,死活不肯去縣衙。這一來,薑家便無路可走了,薑光瀚又急又氣,手足無措,七竅生煙,恨不得拿根繩子上吊,一死了之。正在這萬難之際,薑輝閣挺身而出了。他要求獨闖縣衙,代父上堂。薑光瀚見情況緊急,家裏又再沒有別的人了,便隻得點點頭,讓他去了。這時,薑輝閣剛剛過完十六歲生日。
縣衙開堂那天,路家去了三十個人,而薑家卻隻去了薑輝閣一個。薑輝閣年紀小,個頭也小,像個小孩子,跪在大堂一旁,自然難以引人注意。縣太爺坐在堂上,探頭往下一看,見地上跪著一大片,卻都是路家的人,薑家人一個也沒看見,當時便有些不大高興了。
“路家的人都來了,薑家的人呢?薑家為何不派人來呀?莫非藐視本官不成?”縣太爺一拍驚堂木,厲聲喝問。
縣太爺話音剛落,堂下忽地響起了一個小孩子稚嫩的聲音:“石板塘薑家族長薑光瀚之子、小民薑輝閣參見青天大老爺!”
縣太爺聞聲望去,見是一個半大孩子跪在地上,不覺眉頭一皺,發話說:“你是薑家來人?難道你薑家沒人了,把你一個小小孩童派來敷衍了事?訴訟大事,關係重大,豈可兒戲!你從速回去,換你家大人來吧!”
薑輝閣見縣太爺麵露輕視之意,便抬頭挺胸,娓娓而言道:“請問青天大老爺,難道小小孩童就不是人嗎?從古至今,官府斷案,隻問有理沒理、合法違法,何必非要分別大人小孩呢?難道那家子沒大人了,隻剩下小小孩童,官府就不能判案麼?路家世居此地,人口眾多,所以今日來人亦多。我薑家係新從外地搬來,繁衍未久,人口甚少,年長男丁隻有家父薑光瀚一個,而他老人家今日恰逢患病在身,現正臥床不起,所以也就隻來了我這一個小小孩童。我早聽家父說過,大人是個公正廉明的青天大老爺,凡事都能秉公而斷,決不會看人多人少、人大人小而扶強欺弱,輕率行事,是以大膽代父到庭。請大人體諒我的拳拳孝子之心。如有不敬之處,容日後家父病愈之後,再親來請罪受罰!”
薑輝閣義正詞嚴,鏗鏘有力,滿堂人眾聽了皆不覺一驚,就連縣太爺也不禁愣住了。他被薑輝閣的凜然氣勢所懾服,更為薑輝閣的驚人膽量所傾倒,暗自沉思了好大一會兒,倒有心向著薑家了。
“薑輝閣,你既是有膽代父到庭,對這案子必是能說得明白的了!你們薑、路兩家為何要爭搶這石板塘中之水?此事起於何時,是何人引起?其中緣由、曲直,你且明白道來!說得有理,恕你口出狂言、藐視本官之罪。倘若依仗自己年幼,當堂耍賴,無理取鬧,小心棍棒伺候!”縣太爺目視薑輝閣,當堂喝問。話雖仍然說得很重,語氣卻明顯緩和多了。
“是,小人明白,不敢欺蒙青天大老爺,”薑輝閣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就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這石板塘是我薑家私塘,所處之地就在我薑家祖屋之側,所蓄之水也都是我薑家後山上流下來的雨水,原本就該我薑家私用,與他路家無涉。”
“慢!你說石板塘是你薑家私塘,有何證據?該塘在你薑家祖屋之側,所蓄之水都是你薑家後山上流下來的雨水,僅憑這兩條,怎能下得了定論!”縣太爺突然打斷薑輝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