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喜歡這樣的旅行: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閑逛,看到自己沒見過沒嚐過的味道就駐足觀看,倘若荷包不是很羞澀,便點上一份細細品嚐,間或和老板聊上幾句關於食物的心得,抑或在嚐過一口之後對廚師報以嘉許的笑容。我想眾多美食的味道,大抵也是從這樣的閑散時光裏被慢慢地發現。
在曼穀的時候曾有一個小插曲。因為我住的地方在素坤逸,是一個遠離考山路的僻靜之處,但是這裏日本人和韓國人卻眾多。日本人的密集程度從早上第一班地鐵上此起彼伏的“哦哈喲”上便可以窺探一二。在這樣一個日本人彙集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好吃的日本料理。
邂逅這段故事是因為一個偶然的巧合。在曼穀旅行的這段時間裏,每當夜晚我從不同的寺廟歸來穿過天橋回到街道的時候,總能在天橋上瞥見左右兩邊兩家外表裝潢很類似的店。出於最原始的好奇心和人類的八卦本能,我挑了一個“良辰吉時”(午飯時間)找到了其中的一家店。
原來這是一家經營魚翅和一些日本小吃的日本餐廳,少了日式餐廳中常見的旋轉吧台,反而布置了許多中式的家具,讓我對這家日本餐廳格外有親切感。
放眼望去,牆上擺著的是登有介紹老板的眾多簡報。店家似乎是一對小夫妻。妻子十分靦腆地負責點餐,丈夫則兼任廚師。我隨手翻了翻餐單,發現全都是一些我消費不起的魚翅鮑魚和螃蟹。正當我準備放下菜單起身離開的時候,我卻在一個顯眼的位置看到了一道很奇怪的菜——中華炒麵。很難想象在一家日本餐廳裏的餐牌上會出現中華炒麵,這是對一個中國人赤裸裸的挑戰啊。看到隻要40B的價格後,我便對老板點了這道菜。
本來我還想在上菜的時候告訴他們我是一個中國人,順便再奚落老板一番。但是菜還沒上桌,我就已經聞到了一股香味,準確地說這的確是中式炒麵的味道。
吃最後一口麵的那一刻,我把事先想好的準備挖苦老板的話一起吞了進去。它的中華炒麵的確地道,醬汁和油的比例都特別好,而且就像很多中國人炒麵一樣,並沒用特別的材料,隻是用平時家裏煮菜剩下的魷魚須、丸子、香菜等家常材料。
正當我在為菜思考的時候,廚師走過來先開口了:“中國人?”
老板的一口漢語讓我當時就震驚了,然後點點頭。老板見狀便繼續說道:“我媽媽也是中國人,我小時候去過中國好多次。”
於是乎,幾番對話來回,這場在異國他鄉的中日交流也變得和諧起來。
“你的中華炒麵很好吃,但是有一種我說不出的奇特的味道。”
“是洋蔥,傳統的中華炒麵太油了,所以我就用洋蔥中和了一下。”
“哦,so得思內(日文“原來這樣”的諧音)。”我陰陽怪氣地用日語回答道。
沒想到他哈哈大笑之後卻並不開心,他略帶傷感地說,這樣的做法並沒有得到父親的讚許。父親說他這是隨意地篡改傳統,沒有走路就開始學跑步。他一氣之下於是在父親的對麵開了這家幾乎一樣的店。
走出店的時候,太陽已經到了兩三點的位置,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決定要再來一次。
於是,在最基本的好奇心和人類的八卦本能的驅使下,第二天路過天橋的時候我便從另外一頭的通道下去,邁進了對麵“爸爸”的店。不出所料,這是一家從裝修風格到餐單上的食物都和對麵驚人相似的日本餐廳。老板見有人光臨,馬上從裏屋擦了擦圍裙走出來,見我拿著相機和自帶的筷子加上一副“吃貨”的尊容,便指著牆上張貼的剪報——上麵有對他的報道和照片——然後伸出大拇指再指指自己的食物。這位老板似乎更加珍視這些剪報,把它們用相框裝起來,然後再整齊地掛在牆上。我循例點了一份中華炒麵,因為其實我也吃不起店裏的魚翅。
聽完我的點餐之後,老板似乎特別開心,一個人興致勃勃地走進廚房,做好後再親自端到我麵前。可能是因為還沒有什麼客人,老板站在門口一直看著正在吃飯的我。
炒麵吃完了,同樣一種我說不出的味道。結賬的時候我突然用中文問老板:“為什麼你的炒麵特別好吃,加了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老板被這一口漢語嚇倒了,但是馬上變得十分開心,他用十分生硬的漢語回答說:“是洋蔥,是我兒子發明的。”
走出這家店的時候,我特意往10米外的“兒子的店”看了一看,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似乎很難發現,就在街道兩邊的父子店,就像很多年的一部電影《向左走,向右走》一樣,你住在牆的一邊,我住在牆的另外一邊,雖然隻有一堵牆的距離,但是我們卻永遠無法相遇。
我們的爸爸媽媽似乎都是從另外一個星球而來,他們不懂我們的夢想,不懂我們的行為,甚至不懂我們口中“時髦”的語言,但是這一切卻割舍不了冥冥中兒女和父母的那千絲萬縷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