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舊時上海灘上欲辦成一件事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何況她還是一個女流之輩。那時,各方的勢力遍布在上海灘的各個角落,讓人防不勝防。所以,每天,董竹君除了要應付飯店裏的各種事務,還必須麵對當時上海灘的各種勢力。
她深深知道“以德服人”的道理,所以,為了整頓店務她曾親自下廚三天三夜。此外,她又從四川老家請來和尚師傅掌勺,使“錦江”的麵貌為之一新。後來,因發展需要,錦江菜館曾多次擴建,同時又投資分設了錦江茶室。兩店在董竹君的經營下逐步中外聞名,甚至卓別林、美國大使等人都成了飯店的座上客。
據說,當時上海灘的很多頭麵人物都對她傾慕有加,希望可以將她納入自己帳下或者家中,她始終不為所動,而是巧妙地周旋於他們中間。
她這個孤身一人獨闖上海灘的奇女子,更以自己或剛或柔的非凡氣質,贏得了黑白兩道人的尊敬和捧場。這不得不讓那些以自我為中心的大男人汗顏,且在汗顏之餘感歎:原來“巾幗從來都不讓須眉”。
不能得到的愛
“八·一三”事變爆發,日軍大舉進攻上海,殘暴的日本人更是把上海灘轟炸得一片狼籍。這個昔日繁華的城市在淪陷後,顯得蕭條淒荒,人們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真真的是水深火熱。
她的“錦江”由於名聲在外,便也不幸被漢奸利用。一天,一個漢奸為了討好日軍,便帶著兩名日本特務來“錦江”吃飯。特務吃過後,就對“錦江”的菜肴讚不絕口。
禍事由此發生。
他們邀請董竹君到日本軍部的虹口旅館開個“錦江”分店,這讓董竹君非常犯難。答應吧,自己馬上就會背上漢奸的罪名;不答應吧,日本人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於是乎,上海成了董竹君手裏的燙手山芋。舍不得,亦拿不得。不過,最後她還是毅然放棄上海的“錦江”,決定在菲律賓開個“錦江”分店。於是,她把上海的“錦江”托付給經理張進之後,便登上了前往菲律賓的海輪。
這次菲律賓之行,促成了她和陳清泉的相遇。
那日,之前到那裏的兩個孩子國瓊、國秀的音樂演出獲得成功,陪同在側的董竹君十分高興。陳清泉也來看望兩個孩子,沒想卻見到了董竹君。
久別重逢的兩人深深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之中,心有千言萬語便都化為脈脈含情的無語。
這之後,在異地的國度裏兩個惺惺相惜的人,不經意間便讓情愫以燎原之勢蔓延開來。深陷在愛裏的陳清泉更是不能自拔,他讓好友桂華山勸妻子跟自己離婚,被桂華山所拒,不得已隻好自己親自去說。
陳清泉的妻子是位虔誠的天主教徒,為了扞衛自己神聖的婚姻,她徒步來到馬尼拉,向董竹君攤牌,並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董竹君在驚詫之餘,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她自責自己原本就不該來菲律賓,於是,她從愛的狂戀之中抽身而出,決定悄然退卻。
就在這時,陳清泉因不願與日本人合作,被抓進了監獄。縱心中覺得對不起陳清泉的妻子,她還是在擔憂之餘,前往監獄去看望陳清泉。並且憑借當年在日本學到的日語,順利地見到了被囚的陳清泉。
董竹君的到來,令陳清泉倍感欣慰。他覺得來日無多,因此,再次大膽地向董竹君發起了愛的攻勢。情緣不到頭,寸心灰未休。麵對此情此景,董竹君淚如雨下。不過,她是聰明善良的女子,明白愛若建立在傷害的層麵上,是不會有幸福可言的。所以,這一次,雖心痛亦被相思煎熬的她,毅然決絕地離開了這個本就不屬於自己的男子。
至此,一段良緣在她明智的放棄下難以續寫。
華麗轉身
這個奇女子,在她短暫的生命裏一直不斷接受著命運的波折起伏,曆經無數難以想象的艱苦,闖過無數無法逾越的難關。然而,她總能夠華麗地轉身,回頭讓世人看到的依舊是那個活得從容美麗的女子。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遠征軍入侵到菲律賓,董竹君和兩個女兒不幸淪陷在這戰火紛飛的國度裏,而原來的一切打算都化為泡影,成了名副其實的難民。然而,堅韌、機智若她,在兵荒馬亂之時,依然可做到男子才有的臨危不亂的氣勢來。她關照和她一起的難民朋友要穿戴整潔,略施脂粉,因為當時的菲律賓的憲兵們很尊重富人和女士,打扮得漂亮些能博取同情,容易獲得救助。
事實證明,她這是神機妙算,在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下他們果然多次得到意想不到的援手,從而死裏逃生。1945年年初,在菲律賓受困五年後,董竹君終於回到上海。隻是,此時淪陷區的上海早已麵目全非,張進之因知其被困菲國,就不惜犧牲“錦江”的利益,和一些無惡不作之人狼狽為奸,為自己大陸斂財。“錦江”一時陷入困境。然而,她的人生字典裏,從就沒有“屈服”兩字。雖臨淵履冰,戰戰兢兢,但她終化險為夷挽回了“錦江飯店”。
然而,在上海解放之初,當上海市委希望她能將“錦江菜館”和“錦江飯店”合並歸公時,她卻無所顧忌地將價值15萬美金的“錦江”兩店奉送給了黨和國家。那種視金錢若浮雲的豪情亦讓人久久難忘。也就是在那年,四川人民政府公開宣判夏之時為“反革命分子”,這位民國元老被就地槍決。噩耗傳來,董竹君卻未置一詞。
不過,她是重情重義之人,在她內心深處對夏之時一直懷有深深的感銘,要不然,她為何一直將那張結婚照安放在臥室的床頭呢?也因此,在夏之時生前,她亦從沒對孩子們說過一句他的不好。
至此,她把自己所有的熱情都交付給黨和國家。可是,她沒能逃掉十年“文革”的厄運。家被抄了,人被關進牢獄,幾經昏死的折磨落在已近古稀的她的身上,直到“文革”結束。
晚年時,她再顯“奇女子”本色,以驚人的毅力和記憶力完成了40餘萬字的長篇自傳《我的一個世紀》。用平和從容的筆調,使自己百年的滄桑歲月有了一個更華麗的轉身。
永遠的傳奇
1997年12月,98歲的董竹君安然逝世。
在自傳中,她曾如是寫:“竹君無才,竹君無貌,無以得到眾人的青睞;無以戰勝各項困難;竹君不冷,無以抵禦種種煩擾。”
經曆一個世紀風雨血淚的奇女子,在97歲那年接受央視“讀書時間”欄目采訪時,用一句話總結了自己的性格:“我不向無理取鬧低頭,對人生坎坷沒有怨言。”
我想以這樣的心態走過自己一生的老人,大概不會有任何遺憾了吧!
如今,一代傳奇女子留下她心愛的“錦江”和世上所有她愛著的人,遠去了,留下的卻是一個永遠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