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終究是個懷舊中的舊人。當人們在追憶老上海的風花雪月時,張愛玲終於紅透祖國大地,而她隻一如那影裏的舊人,隻把一抹春痕隱約在舊時上海的夢裏,就此模糊在今人的心裏。
無以回望的十年婚姻
於蘇青而言,這場婚姻是“舊式”的,完全與“愛情”不沾邊。所以,多年後,她如是輕省回望地寫出這樣冷僻的句子:“婚姻不如意,便是頂薄命的事,理想婚姻是應該才貌相當的。”
於是,世人仿若可以看到那個因無愛而決絕的淩厲女子曾怎樣的彷徨疼痛著。
是有過愛情出現的,於她生命裏。
但對她而言,卻是苦澀悲涼的。大學裏的那次情動,於開頭算不上浪漫,於結局也隻剩下悲淒。於是,《結婚十年》“應我們在她的自傳體小說裏看到:其民在知道她有了未婚夫後,唯一過激的反應也不過是將一枝三顆的櫻桃摘去最小的那顆,然後把連理的兩顆遞給她,傷心地說‘我是多餘的’。然,她亦沒做過任何努力於這段感情,青澀的兩個人就這樣哭過一場便把感情的傷掩埋。”
無奈之下,生活就此進入所謂的軌跡,她以青絲如黛、紅顏初豔之好年華成了他李欽後的妻。如此,開始養兒育女,相夫教子,且日日裏盡是些柴米油鹽,與長巷深院中芸芸眾生絕無二致。
寂寞、孤獨、無聊、煩瑣的主婦生活,生生將生性活潑好動的她壓得喘息不過來。而身邊那個同床共枕的男人,更是暴露出自私、懦弱、虛榮、沒有主張的惡劣來。生活真真仿似那“一襲長滿虱子的華麗袍子”,有萬千的難以忍受在裏麵。
讓她心死的,是那個她說不上愛也說不上不愛的男子的外遇。那個受過高等教育,端拿著大律師的道貌岸然的丈夫,日日於上海燈紅酒綠之中逍遙買欲,忘了家中還有妻兒要養,更甚的是他極不負責任地拒絕承擔生活費。
中國的舊式女子怕是女人裏頂頂悲哀的,不過是男權社會裏分得甚為清楚的十等男人後的“第十一等”的人,千篇一律地被冠以“賢良淑徳”的美名,就此失了自己的脾性好惡,低到了塵埃裏。
當她向那胡來的少爺乞求家用時,得到的隻是那一記響亮的耳光,及那傷人心的話:“你也是知識分子,可以自己去賺錢啊!我可沒有固定的收入,所以也不能給你固定數目,你愛怎樣便怎樣,我橫豎不大在家裏吃飯。……老實說,就是向我討錢也該給我副好嘴臉看,開口就責問仿佛天生欠著你似的,這些錢要是給了舞女向導,她們可不知要怎樣的奉承我呢!”
於此,她不得不讓自己成了那娜拉,開始醒悟原來女子除了婚姻子嗣更該有著自己的理想追求。
1944年,她與他離了婚。這一年,她31歲,結婚整整10年。
這段婚姻,於她而言真真是無以回望,頂薄命的一件事情。
於是,我們看到她這樣的文字:“我要說我所要說的話,寫我所要寫的故事,說出了寫出了死也甘心。我把自己的生活經驗痛快地寫,一字一句,說出女人的痛苦,有時常恨所有的形容字眼不夠應用。我焦急地思索著,幾乎忘卻了自己的存在。”
如此,若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何嚐不是一種境界!
這俗世中的愛戀
古今中外男子,曆來薄幸寡情,他們朝秦暮楚的心思如水遊弋不止,而女子卻多是不顧男人形容外貌肯與其終身廝守的。想來,真不禁心寒如那夜水,骨子全是那心灰意冷。
想她蘇青,離婚後頂著獨立新女性的頭銜,日子自是艱忍難熬的;更是為那一身瘦影在床,人形潰敗的。
於是,我們在她的傳記小說中看到這樣的影射:“……天下竟沒有一個男人是屬於我的。他們也常來,同談話同喝咖啡,也請我看戲,而結果終不免一別,他們別開我,就回家休息了。他們有妻、有孩子、有小小的溫暖的家,就算是同我很要好,又怎肯放棄他們的已經建築起來的小家庭呢?他們對我說那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哼,賢怎麼有辦法同我拆散了這個家呢?我恨他們,恨一切男人,他們不肯丟棄家,至少不肯為我而丟棄,我是一個如此不值得爭取的無價值的女人嗎?”
事實上,她的身邊從來是不乏男人的,他們欣賞她,引她為紅顏知己,和她談文學人生,然而他們多有妻兒和戒律標準,全然都是不屬於她的人。
於是,他們一個一個地接著走掉。可是,身在俗世紅塵,竟還是免不了那些男女之間的那檔子事兒的。於是,她仍是要他們的,日日裏身體亦是迎來送往。畢竟是一個正常的女子,斷然不會成了古典愛情小說裏那種為了破碎的愛情終身守節的標本。
她是有所希冀的,於這無望的俗世紅塵中,她亦希冀真愛、承諾,及那溫柔的歸屬。隻是,她最後希冀到的卻全然是架構於無愛之中的那層疊的性。於是她“悔恨交並”,忍住眼淚說她也是玩弄男人。
不過,她畢竟不是喬治?桑,可於欲望驕縱混亂中也可安然無所謂。她仍是被“賢良淑徳”之類古訓影響著的中國女子。於是,她的心底遂有了那恥和悔:覺得自己“吃了虧,還沒處訴苦”;甚而“恨不能把自己毀了”。
但,她並沒有毀掉自己。
不過是俗世中的一點愛戀罷了,斷不可使她傷心至斷腸的。十年婚姻再是不可回望,都可讓她擁有一顆強壯的心。愛戀狀態下,她亦可擁有亦舒說的那種“丟在泥淖裏還是啪啪跳動,淌著血”的心。
女子都是欲望之中的“蛾”
蘇青之前,沒有一個中國女作家能像她那樣直言不諱地談性。
她,把女人溫情脈脈的假麵撕掉,還原出一張“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真麵目,逗號前移一格可使無數女子花容失色,亦可令一些衛道士暴跳如雷。實則,她的“赤裸裸的直言談性”,是讓許多的正人君子挑燈夜讀,捂在被窩裏竊笑的。
她寫:“欲望像火,人便像撲火的蛾,飛呀,飛呀,飛在火焰旁,讚美光明,崇拜熱烈,都不過是自己騙自己,使得增加力氣,勇於一撲罷了。”
如此,一語言中了世間女子都是那欲望之中的“蛾”,都有為那愛欲、欲望而飛身赴火的決絕。
她是深懂女人的,亦深知男人心機的。於她眼中女子全然是那欲望中的“蛾”,男子則全然是那薄情寡義的“負心郎”,多是靠不住的,見異思遷的很。家中有嬌妻,卻還要於外麵廝混一個情人,這還不能夠滿足,於是就去嫖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