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宮闈舊事(1 / 2)

時當正午,濃濃的清苦藥香使酷熱的寢殿驟然凝結成霜。

錢太後就著宮人遞過來的瓷碗一口飲盡黑乎乎的苦藥,伶俐機敏的小宮女忙送上蜜餞,錢太後素來喜愛在喝完苦藥後吃一顆蜜餞,但今日她卻興致缺缺地揮了揮手,向貼身女官使了個眼色,跟隨多年的貼上女官急忙示意一幹宮人退出寢殿,眾人會意魚貫而出,偌大的寢殿隻餘錢太後清淺的呼吸聲和侍女搖扇的單調聲。

秦歆親自為錢太後熬好藥後,便躬身退下。因著暑氣甚重,又在藥房裏泡了半日,整件外袍都被熱汗浸濕了,黏糊糊的汗衫緊貼身子,難熬的夏風一吹過,渾身不自在。

晶瑩欲滴的汗珠掛在他尖削的下巴上,隨著深一腳淺一腳的步子,豆大的珠子吧嗒吧嗒跌落長袍,洇濕了一片。

半道裏橫出一隻素手攔住了秦歆的去路,秦歆眼皮也不抬一下,便知是何許人物,宮裏敢光明正大的在太後寢宮阻攔他的,唯有被太後嬌寵慣了的芷蘭公主。

“秦太醫,姑姑今日精神可好些?”芷蘭公主順手折下一枝花,拿在手裏把玩。

“太後娘娘的身子須多調養。”

秦歆低眉順手的樣子,芷蘭公主看在眼裏便似無聲的拒絕,他現在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多餘了?芷蘭公主暗暗惱怒,麵上依舊堆滿笑容,她揚聲道:“聽說姑姑昨夜又做噩夢了,老是看到一些不幹不淨的東西。秦太醫你可是太醫院的翹楚,可有法子治好姑姑的陳年病症?”

秦歆這才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一臉關切的芷蘭公主,再三思量道:“公主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女,太後娘娘對公主如何好,想必秦某不用多說,公主應當知道太後娘娘的病是心病,要想治好心病,還得太後娘娘她自己打開心結,抑或是等待解鈴人的到來。”

“姑姑的心病自然是一出生便夭折的表哥,誰都知道當年姑姑生下的男嬰是個死胎,姑姑為著懷胎十月的嬰兒不知傷了多少心,即使往事不堪回首,她仍然走不出當年的陰影,那是她唯一的子嗣。”芷蘭公主泫然欲泣,在秦歆麵前她還是第一次流露柔弱之態,一時有些恍惚,索性轉過身子,對著姹紫嫣紅鮮豔欲滴的名花一吐為快,“我常常看到姑姑一個人在寢宮時,對著她親手縫製的衣裳潸然淚下,那些衣裳都是姑姑一針一線密密縫起來的,就等小表哥出生滿月好讓他穿上,誰知,天不遂人願,小表哥他來不及看一眼這世界便永遠地睡去了。”

秦歆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繡著翠竹的絲帕散發著高潔之氣,芷蘭公主一時怔住了,她錯愕地望住麵色深沉的秦歆,幾乎不敢相信木頭也能開竅,而且還有柔情妥帖的一麵,她顫顫地接過秦歆遞過來的絲帕,害羞地背過身子,默默地擦幹淚痕。

“這絲帕我弄髒了,下次還你。”芷蘭公主打蛇隨棍上,借著絲帕的緣由約定了下次的見麵。

“無妨。”秦歆依舊不冷不淡地說道。

芷蘭公主心裏竊喜,麵上是烏雲遮不住的燦爛笑容,她理了理衣衫,優雅的麵對儀態從容的秦歆,粲然一笑,道:“不知為何,今日一見著你就成話癆子了,你若不嫌棄,我再繼續嘮叨幾句。”話裏說得客氣,她卻毫不客氣地接下去說,“姑姑她一直很討厭太子殿下,不僅僅是因為太子殿下是先帝寵妃蕭氏的獨子,更因他是與小表哥同日而生。太子殿下素來活潑好動,討人喜歡,可姑姑每次看見活蹦亂跳的太子殿下,便會想起那不幸的早早夭折的小表哥。為何蕭妃的兒子可以得盡先帝的寵愛,而小表哥卻孤零零地躺在地底下,再加上小表哥年幼,根本入不了皇陵,隻能選擇一塊風水寶地草草葬之,這一直是姑姑打不開的心結,那麼多年了,她苦苦撐著,還不是為了心中的一口氣。說句大不敬的話,宮中老人都知先帝待我姑姑涼薄,姑姑對先帝也早已死了心,兩看相生厭的他們到如今隔了生死,再深的痛恨,也不可能跟已死之人錙銖必較。”

“你是說蕭妃娘娘跟太後娘娘是同一日產子?”秦歆若有所思地追問道,他忽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卻想不明白,情緒高漲的他緊緊地箍住芷蘭公主的臂膊,緩緩的一字一頓道,“我記得生在冷宮的駱妃娘娘當年是太後娘娘的知交。”

“是啊!駱妃她是我姑姑的閨中密友,姑姑先進宮侍奉先帝,兩年後豆蔻年華的駱妃也入掖庭,朝夕侍奉年過三十的先帝。不過,駱妃她一向無寵,入宮一年多,始終不得先帝的召見,到後來還是姑姑攛掇先帝去駱妃的寢殿。那時姑姑還是先帝的寵妃,可自打溫柔嫻淑的蕭氏入宮後,先帝待姑姑大不如前,有時甚至為了蕭妃來跟姑姑吵架,每一次大吵大鬧之後,姑姑的心便一寸一寸的冷下去。昔日恩寵已不在,姑姑隻能孤影照鏡,再也等不到那畫眉之人。她是錢氏家族的嫡長女,肩上擔負著整個家族的榮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錢氏家族一步步的將姑姑逼成了心狠手辣的帝後。”芷蘭公主迫不急待地說出心中的念想,她隻覺姑姑太辛苦了,而她隻能默默地看著,卻幫不上姑姑的忙,心上多了幾分愧疚。她期期艾艾地說道,“秦音,我走了你會不會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