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所熱烈推崇的一種品格,是“特立獨行”。他說:“中國知識分子缺乏一種重要的品質,就是‘特立獨行’。缺乏特立獨行,自然就生出知識分子的兩大方麵的失敗。結果變得甲跟乙沒有什麼不同,丙和丁沒有什麼兩樣,大家說~樣的話、寫一樣的狗屁、拍一樣的馬屁。”“中國傳統最不允許荒腔走板。中國社會雖然沒效率,但對收拾板眼不合的天才與誌士,卻奇效如神,很會封殺。這種封殺,先天就致特立獨行的人於死命。”“所以,理論上,特立獨行的知識分子,在中國很難存在,存在也很難長大,長大也很難茁壯,茁壯也很難持久,持久也很難善終。”這些人為了生存,常常采取歸隱的辦法,以逃避現實。李敖對隱士這一種特殊的人給予了肯定,“但這種形式的特立獨行者,他們隻是山林人物、隻是不合作主義者,至多隻能在品格上特立獨行,在思想上還有大問題。換句話說,他們可能都很笨。他們可能是特立獨行的愚者、特立獨行的賢者、特立獨行的行者、特立獨行的勇者、特立獨行的作怪者,但很少是特立獨行的智者。”
顯然,這是李敖的理想,也是理想中的李敖。
李敖說到自己,他依然使出一種極為自負的神氣和語調。他說:“現代人中有一個例外,有一個‘今之古人’,那就是李敖。很多偽善的讀者吃不消李敖喜歡捧李敖,所以李敖謙虛一次,用一次海外學人捧場的話,來描寫這個例外。《大學雜誌》登過這麼一段——‘至於攻擊傳統文化的智識之士當中,倒有不少來自中國內地,足跡從未到過“西洋”,對於中國文史典章之通曉遠在他們那點點“西學”之上。主張“打倒孔家店”的四川吳虞便是一個典型。台北的李敖,主張“全盤西化”,那麼堅決、那麼徹底,然而他也從未出過洋,他對西方任何一國的語文未必嫻熟流利,而他的中文已經卓然成家。更基本的,他那種指責當道(包括學術界的當道),橫睨一世的精神,完全不是“西方式”的,完全出自一種高貴的中國“書生傳統”。近代憤激的中國智識之士以及若幹受他們影響的外國學者,愛講中國曆史上的文字獄與思想箝製,卻忽視了中國傳統書生另有一種孤傲決絕的精神,在《時與潮》發表的那篇李敖之文,便表現了這股精神。’這是很教人趕快鼓掌的話。鼓掌以後,再看一遍,再鼓一次掌。”
以上引文,全部出自自序,這也可見這篇自序之重要了。的確,與全文的“傳道”精神相比較,這篇序文所閃現的思想光輝,就像太陽之與地球、金星、水星、火星等等,後者都不發光,發光的是這一篇;後者偶爾也有光,那是反射出來的太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