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星已深沉星光依舊(5)(1 / 3)

在書中各篇中,有幾篇寫到了古代知識分子的一種可圈可點、令人敬也令人親的品質。《直筆——“亂臣賊子懼”》所寫的董狐和“董狐精神”就是十分可貴的。史官不畏權勢,“秉筆直書”,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一種優秀傳統,連孔子這位大聖人都很難做到,可是有不少史官做到了。董狐是晉國的史官,公元前607年,晉國的靈公被趙盾弟弟趙穿殺死了,董狐在書上寫道:“趙盾弑其君。”趙盾前來質問,董狐理直氣壯地說:“你是朝廷大員,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r你躲在外麵,可是沒出國門;你回來了,又不追究凶手。你還脫得了幹係嗎?殺皇帝的不是你,又是誰呢?”過了五十九年,齊國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史官寫道:“崔杼弑莊公。”崔杼可沒有趙盾那樣好脾氣,他光火了,立刻把史官殺掉。可是,史官的弟弟來了,還是那樣寫:“崔杼弑莊公。”崔杼又殺了一個,結果來了另一個弟弟,又殺,下一個史官照樣寫道:

“崔杼弑莊公。”崔杼隻好認輸。這篇文章最後說:“曆史是不講感情的,講感情使不是真曆史。曆史隻講求真相,由求真的人,不斷的、千方百計的記載它的真相。古往今來,許多壞蛋們想逃過曆史、改變曆史,可是他們全部失敗了。曆史是一個話匣子,壞蛋們怕人說話,可是曆史卻說個沒完。壞蛋們真沒法子。”

跟這種不講情麵的史官相似的還有一種人,就是曆代正直的諫官。“‘諫’,是一種勸告,‘諫官’,是一種專門管勸告皇帝的官。這種官勸告皇帝不要做錯事,勸告皇帝在做一件事前多想想,再想想。他們整天跟在皇帝身邊,到處找皇帝的錯。找到錯以後,便提醒皇帝。”這是中國封建社會裏對皇權構成製約的惟一一種製度,當然它的作用極其有限,當皇帝不喜歡時,諫官們很難盡到職責。但是曆代也出現了不少正直的諫官,有的冒死直諫,有的真正丟掉了性命。宋朝著名諫官範仲淹,有名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還寫過一篇《靈鳥賦》,“高叫作為知識分子的人,要‘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表示一個人隻有為‘鳴’不計一切,才算是一個人。一個人要寧肯為‘鳴’而死,也不要因沉默而活。在中國曆史上,向皇帝諫諍的人,理由並不見得正確,目標也不見得遠大,但是他們的基本精神則是一致的,那基本精神就是:看到壞的,我要說;不讓我說,不可以!”此所謂“目標也不見得遠大”,是指那些諫官並不是從人民利益和社會發展著想,而是為皇帝著想,多是對皇帝愚忠。跟董狐、司馬遷一類史官比,這些人要低一個層次。盡管如此,能冒死諫諍,也是值得稱道的。

這本書裏的最後一篇文章,是介紹明末清初人李二曲的《記一個不合作主義者》。李二曲是一位大儒,統治者千方百計征召他,官吏們舉薦他,前後十多次都被他婉言謝絕了。他用種種借口,實行不合作主義。李二曲七十五歲那年,康熙皇帝西巡想見見他,他死也不肯,就裝病,叫他兒子李慎言代表,送了皇帝幾本自己的書,聊表不傷和氣。康熙題了“關中大儒”四個字。大官人逼他寫謝表,無奈之下他故意寫了一篇像鄉下人寫的作文敷衍,大官人看了,不敢往上呈,遂不了了之。這種不合作主義是知識分子堅持獨立自主、堅持個性完整、堅持人間正氣的一種表現,是一種特立獨行的智者。這正是李敖對台灣當局所奉行的政策,所以寫這個人,也是一種自況。

董狐精神,冒死直諫,誓不合作,這就是李敖理想中知識分子的三種典型,他們跟那個汙濁的“當局”劃清了界限。

作為一部介紹中國傳統文化的“入門書”,我以為缺少對各種傳統進行分類鑒別,厘正好壞,是其美中不足之處。像前邊所說幾種傳統就是好的,值得發揚,或至少值得肯定。其餘,有的僅僅是一種做法,如《傳令—全國大跑馬》、《新聞——報紙像雜誌》等篇所寫即是,而(女性——牌坊要大,金蓮要小》等一些摧殘人性、壓製人性的“傳統”,就是應當掃進曆史垃圾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