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荊棘之齠 第七章(2 / 2)

“舅……舅舅……怎麼辦?”太子弘四肢僵硬如木偶。他本來年紀就小,沒經曆過什麼變故,此時見了這番意外,嚇得腦子一片空白。

“趕緊扶起來。”

程遐眨眨眼,強自鎮定著開口。

皇帝這幾年一直病得厲害,瘦得皮包骨頭似的,全靠進貢的人參險險吊著,此時吐了血,原本暗啞的麵色反倒顯得紅潤了幾分,看起來反倒與常人無異,就像是正睡著。然而,可怕的是——沒有反應!

“怎麼辦?”徐光也嚇得渾身冒汗,在屋子裏直打轉。

程遐眼珠子轉兩圈,看著太子,又看看皇帝,嘴裏一陣發苦,“實在不行,掐人中罷!”

今晚他們私闖皇宮已是重罪,皇帝無論如何不能死在他們麵前,否則幾百張嘴都說不清楚。

話說完,程遐就想上前動手,還沒湊近,就看見皇帝慢悠悠地醒來。

皇帝此前吐出的是擠壓在胸口多年的淤血,真緩過氣了反而舒坦不少。他試著握拳,感覺自己憑空增添的力氣,使他又習慣性端起帝王架子,卻不想他那雙禿鷹般深邃的眸子,因為歲月的關係,籠罩在層層迭迭了好幾層的眼袋後麵,混沌得看不清楚。

他勉強打個手勢,要眼前的幾人走得近些。

程遐、徐光篩糠似地挪過前,皇帝的視線越過他們,粘在了不遠處的太子弘身上,突然說:“可惜張賓早亡,有他幫你,哪裏還用如此憂愁。”

說完側頭又指著程遐、徐光:“你等都是無能腐儒,怎麼鬥得過季龍這個奸雄?朕自比高祖、光武,嘲笑他隻想做魏武曹操,卻忘了劉家天下正是亡在曹賊手中。嗬——都是報應!”

皇帝說了這幾句話兒,精神頭有些不足,不由地有些暈眩。他抬起手勉強抵在額前,程遐三人不敢說話,低著頭默默數著呼吸。

皇帝停了停又說:“其實你也不必在此做婦人狀,哭也無濟於事。天子之位,曆來都是有能為者居之。你若有心,小心侍奉,以驕其心,暗結重臣,收攏兵權,一朝反轉局勢也未可知;你若無此心,索性禪位給他,從此……自求多福吧!”

太子弘聞言怔住,臉上現出幾分不甘,半晌握著拳頭,臉憋得通紅,小聲道:“父皇……”

皇帝挑眉:“怎麼,不願意?”

就是受不了兒子這般軟弱怯懦,才勸其放手。到底是垂暮之年,對於親生的子嗣,再怎麼不喜也存著牽掛。至於這話中有沒有試探的意味,恐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太子弘怯懦:“倒也不是……”

皇帝幽幽歎口氣。此時誰也不知道,就在他枕頭下麵,還壓著封早就寫好的詔書,旨意是冊封中山王石虎為丞相、大單於,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為邑,晉魏王爵。

詔書的存在意義很明顯,按胡人立國之傳統,單於之位相當於副帝身份,是真真正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有了這道旨意,石虎監國就是名正言順。不用再找機會奪權造反,索性將全國的實權都交付在他手裏,以此換取太子性命,保全趙國境內的短暫安寧。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出聲高喊:“不可啊!陛下——”

皇帝臉板得像棺材板,斥責的話含在嘴裏,緩了許久才開口:“為何不可?”

程遐頭伏得極低,“陛下不知,中山王他……早在三年前就假傳聖旨,令秦王(石堪)、彭城王(石恢)回京探病。如今邊陲無人鎮守,秦王、彭城王尚未抵京便如人間蒸發,至今下落不明。”

“你說什麼?”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哆嗦著嘴唇,一口氣憋在喉嚨裏,漲得滿臉通紅,強忍住了才沒有再次暈到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