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邃招手要手下將程遐、徐光綁起來,回頭又拍著黑衣人後背,陰陽怪氣地罵道:“怎麼樣,小畜生,第一次捕獵就失敗,看回去老子弄不死你。”
被拍的人毫無反應,反倒是對麵劫後餘生的程遐與徐光對視一眼,摸不清這聲小畜生罵的是誰。
徐光搖搖頭,今夜跌宕起伏捱了大半宿,眼看著天將要亮了。人為刀俎己為魚肉的感覺並不好受,於是卸了力,斜斜地靠著程遐坐到地上。天邊最遠處,黑夜透盡後慢慢褪成餘灰,灰色過去,就是淺淺的藍,接著便是陽光劃破天際的明媚。
徐光忍不住問:“他是誰?”
“誰?他嗎?”石邃偏偏頭,輪廓分明的嘴角往上微彎,湊到徐光耳邊:“你猜猜?老子反正叫他小畜生。”
“哼——”程遐不屑冷笑,“裝神弄鬼。”
石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以為然地命令道:“給他們看看。”
黑衣人眉頭輕皺,猶豫半響緩緩將麵罩扯開。
程遐、徐光通通一驚。怎麼說呢,看起來似乎還是個少年,本該青蔥般的充滿著朝氣的年紀,卻帶著冰冷而麻木的表情。或者今夜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死的,所有的悲傷都是虛的,所有的憤怒都是廉價的。
看著這張臉,程遐感到辛辣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到領口處,隔著幾層被汗水打濕的內衫仍然燙得嚇人。就在幾個時辰前,他的愛人,在那個毫無征兆的瞬間,就是慘死在這個少年手裏。
“你到底是誰?”
石閔沒有回答,睫毛顫了顫,不著痕跡地把視線移開一個角度。
石邃滿意地笑笑,上前隔開程遐與石閔的視線,陰陽怪氣道:“先走一步吧,老不死的。不要記掛你的家人,爺爺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說罷將地上插在泥裏的七寶刀拔出來,在手裏掂量幾下,笑道:“喲,好東西啊!我會轉送給父王的——”
說罷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斜睨著程遐:“當然我會說是您孝敬的。哈哈,想不到老不死的臨到頭倒還懂事。不錯!不錯!行了,你們這幫隻知道吃喝拉撒的蔫貨,都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動手,送仆射大人上路!”
十餘名死士齊聲應諾。
“混蛋——你們這群惡賊,畜生!石虎,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石邃,老夫咒你日後死無全屍!你們石家,不,全族都不得安寧。”
“嘁!這世上成天咒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勞您煩心。安心上路吧,老不死的。你先去奈何橋上等著,書令大人隨後就到。嘖嘖,路上有伴,相信你倆不會覺得寂寞的。”石邃不以為然,手起刀落下,世上從此又多了兩縷冤魂。
石閔在旁邊始終冷眼看著,看起來就像是被故意遺棄在角落裏的木偶,被人抽去了牽製四肢的線,即使還在呼吸,也讓人感覺不到他像活著的人。良久,他張開嘴,口中喃喃自語:“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石邃沒聽清楚。
此時程府中已經慘叫、哀哭一遍。
在這個即將明媚的黎明,程府的上空彌漫著難以想象的血腥與殘忍。周圍的鄰居聽見廝殺、掠奪,甚至奸淫的聲音,潮水似的從高牆院落中浸透出來,因看不見真實的情況,反而更刺激人們腦子裏非凡的想象力,各種慘無人道的畫麵在眼前真實地再現,嚇得原本已經起身走街串巷的買賣人尿濕了褲子,驚鳥般四散。留下尚有血氣的,也不過是仰望著蒼天,罵一句賊老天不開眼,任程府裏老弱婦孺受盡欺淩。
難道,這世界就沒有人權了嗎?
天理何在?
道義何在?
亦或者,菩薩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果未報,時候未到。所以,就隻能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且任由惡人行惡事嗎?
不甘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