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把滿族‘造’成一幫廢物,溥儀也沒給滿族帶來任何好處。他雖然特赦了,我們還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心愛我們祖國。”當上區人大代表的街道積極分子金老太太,反問大家:“對不對?”
“對。”四季青公社一位年輕農民深表讚同,“溥儀如果走正道,我們就承認他是公民,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就不承認他!”
在第二次滿族座談會的次日,溥儀赦後第一次接受中國記者采訪,向世界公開坦露了成為公民後的生活信條。
那是十一日晨,他剛跨出院門檻,與兩位陌生人——《大公報》記者張頌甲和新華社記者呂厚民碰個對臉兒。二位記者可早認出了他,“您是溥儀先生……”
正是。當記者說明采訪的來意,他沉思片刻,然後將記者請入北屋西側間。
哢嚓……溥儀剛坐下,老呂便端起了相機。在鎂光燈不時的閃映中,他略略拘束不安而又滔滔不絕地與記者暢談起來。
……
溥儀先生,您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我是個有罪的人。”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雙眼不眨地注視著兩位記者,“人民不咎既往,今後我要在工作和生活中,用新生的後半世,為我已經死去的前半生贖罪!”
洪亮的聲音,並沒有隨著兩位新聞記者遠去的蹤影而消失。“新生的後半世……”他那樸實無華的語言,回蕩在普通的小院落、東官房的灰色街道,縈繞在街頭轉角處那棵古槐的枝幹,乃至伴隨了他此後的全部人生之旅!
一個靈魂的新生,在大西洋彼岸也激起了共鳴。來自倫敦的一則電訊,以讚歎的口吻作了報道:
溥儀如同其他政府工作人員穿套藍嗶嘰的服裝,住在北京一座普通的小院子裏。他說,他的健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看上去,他確實不像已過半百之人。他說,我過去做了許多禍國之事,國家還對我這樣寬大,顯示出政府和人民何等偉大。我雖然隻是六億五千萬人民中的一分子,但第一次做了國家的真正主人翁——一位公民!
最初的公民生活裏,溥儀鬧的不少笑話,早已為人們熟知。自然,這也是他認識社會的開始。
早晨,他起床後便拿起掃帚清掃街道。掃到胡同口,他直起腰,卻找不到五妹的家門了。因為他看起來每個門口的模樣都差不多,而忘了門口那個自來水管的標誌。“我從哪個門洞出來的?”他疑惑地誤闖入鄰居家,直到街坊熱情地送他回到家。
他與溥儉一道出門坐公共汽車,看到謙虛禮讓的情景,便將最後一位女同誌也讓了上去。汽車關門而去,他方知那是位售票員。不一會兒,儉六弟從下一站跑來接他,離著老遠,兩人便相視大笑。當晚,溥儀將此事講給五妹時,五妹禁不住開懷大笑。不過,她的笑另有褒意,表麵顯得呆頭呆腦的大哥,心裏卻是為別人著想,這與舊日自私殘忍的‘皇帝’相比,相距十萬八千裏!
生活中,他缺乏常識,但充滿樂觀和自信。他首次去政協禮堂開會,存衣處的女服務員遞過一個小鐵牌,他以為是進廳的憑證,接過來就別在了衣服上。妹妹“噗哧”一下樂出了聲:快摘下來,那是取衣服用的。
“噢……”他也不禁笑了。
正是嚴冬季節。為了早晨用水,需要頭一天從大門口的自來水管接水,把屋內的大缸灌滿。五妹怎麼勸也攔不住溥儀,他非拿水桶提水不可。很快,水缸打滿了,可他卻不懂把水瓢擱在缸沿上,眼睜睜看著它慢悠悠地沉到了半人多高的缸底……
雖然,他鬧了許多笑話,但他熱愛新生活,遇到不懂和不會的事,總愛自信地說:“我能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