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皇苑重遊覓舊蹤(1 / 3)

初春的暖風,吹綠了頤和園門前的柳枝。溥儀站在與大紅宮牆對映的含苞欲放的碧桃、紅杏前麵。為了挖掘寫作線索和靈感,他和保善來此進行了一次特殊的遊覽。

走進東宮門,他瞧著粉紅的榆葉梅、金黃色的迎春花及剛剛油飾一新的長廊,回顧說:“頤和園,原來是破爛不堪的。”然後,如數家珍地向保善講述了從前的頤和園。的確,他對這裏非常熟悉。出宮前的當年,他曾親下諭旨,將洋師傅——莊士敦派往此園任管事。不久,這裏正式對外開放並收取門票,莊士敦成了頤和園的第一位管理者。然而,他卻根本不懂管理。隻買來兩艘遊艇供其遊玩,還邀溥儀前來遊幸,這裏簡直成了他們的私人別墅。溥儀出宮後,在一片經營混亂中,莊士敦也離開了頤和園。

他從洋師傅的離園而聯想起他的進宮以及對自己一生的影響,由此,書稿中又增添了“莊士敦”一節。而這位洋師傅,正是他接受西方思想的重要渠道。

順仁壽殿南側前行,緊傍碧波浩渺的昆明湖畔那所雅致的院落,便是著名的玉瀾堂。他對保善講起了中國近代史上發生在此的一件大事。一八九八年(光緒二十四年),溥儀的伯父——光緒皇帝在康有為、梁啟超等人支持下,發動“戊戌變法”,因袁世凱告密,而遭慈禧鎮壓。變法失敗後,慈禧竟將玉瀾堂四周壘起厚厚的磚牆,把光緒軟禁其中。

此時,他凝視著當年囚禁光緒所遺存的高牆說:“慈禧非常狠毒而且獨斷專權。光緒和我實際上都是無權的。她之所以讓我當皇帝,就是物色一個年紀小的,好任意擺布。”溥儀稱讚光緒:“想有作為,遺憾的是,被慈禧所害。”

顯然,在光緒是否為慈禧所害這一眾說紛紜的曆史疑案上,他是持肯定態度的。

慢踱在昆明湖畔,平靜的湖麵在溥儀心中漾起微瀾。當年投入眼前湖中的所謂股肱之臣王國維,使他近日翻閱了不少資料。對始終被傳為體現了國學大師殉清的“忠節”,他卻不大以為然。盡管當年他對王國維發布了加封的“上諭”,但在羅振玉死後,他卻發現王國維的遺折竟係羅振玉所偽造,證實了他一直借周濟王國維而剽竊其學術成果。而王國維之死的真相,是羅振玉向王國維逼債所致,卻是溥儀前不久才聽說的。

近來,他在出版社幫助下,見到了遺折的原件。其中寫道:“五十三年,隻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溥儀為自己曾封王國維“忠愨”感到可笑。哪裏是什麼“殉清”?分明是件爾虞我詐的醜事。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潤貝勒的女兒金翕如遊曆頤和園時,恰看到岸上剛被打撈起、身上蓋塊白布的所謂“國學大師”的屍體。那時,人們對其“殉清”之死,卻是一片嘖嘖聲不絕的。溥儀憶及此事,心中一陣厭惡,沒頭沒腦,又好似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醜惡的曆史一去不複返了……”

徜徉在湖畔的石舫旁,熟知清史的溥儀,清楚地懂得他的祖先——乾隆建造石舫的含義:喻示清朝統治像磐石那樣穩固。乾隆為此曾作過一首詩,其中寫道:“載舟昔喻存深慎,磐石因思永奠安”。可見乾隆頗懂“載舟之水亦覆舟”的道理。

溥儀作為清朝末代皇帝,憑吊這獨具深意的古跡,慨然興歎:“清王朝到慈禧時,腐朽到了極點,如果不滅亡,倒是沒有道理了……”

溥儀登上了雄踞於萬壽山上的佛香閣。當他由蹬道拾階而上時,一路講起了慈禧修建頤和園的醜事。垂簾聽政的慈禧在慈安暴死後,大權在握,更加窮奢極欲。她借辦海軍為名,大興土木,修建清漪園。不久又假光緒之名,發布上諭,申明“頤養衝和”之意,正式將清漪園改名為頤和園。修建中,前後挪用了海軍經費三千萬兩白銀,使北洋海軍在“甲午海戰”中遭到慘敗……講到這兒,溥儀停下腳步,說:“來到頤和園,總不由回想起慈禧的罪過不可饒恕……”

遊覽名勝古跡,是溥儀最感興趣的事情之一。其中,他參觀最多的地方,首推故宮。

這位曾在紫禁城“蟄居”十五年的末代皇帝,並非懷舊,而有著特殊的原因。據可查的記載,他至少參觀過四五次。剛抵京,他為杜聿明等人做過導遊,修改《我的前半生》時,又與文達等人來過。表麵看來有些憨的溥儀,其實卻別有心機。他與文達來之前,為了準備得充分些,曾在保善的陪伴下做過一次“預習”。

從神武門邁入故宮大門,伴隨他的是一連串的追憶。

他站在高大的神武門下,透過高度近視的鏡片靜靜地注視著紫禁城的宮牆以及探簷飛聳的精致角樓。門口絡繹不絕的遊人,誰能想象得到,這個審視著曆經五百餘年滄桑的紫禁城的老人,就是先後在此登基的明清二十四位皇帝中的最末一個?

“……不用了,我從小就住在宮裏,對這兒很熟悉。”溥儀笑著阻止了欲上前買故宮說明書的保善。

“原來的中路是隻有皇帝能走的禦道,”他們向“三大殿”走去時,溥儀介紹說,“其他人都要走旁門。”

閃泛著黃色光輝的琉璃瓦和甬路兩旁已凹陷變形的方磚,似在證實著翻天覆地的曆史變化!

穿過乾清宮,登上保和殿。他告訴保善,這個殿建於明朝,陳設大部分是明朝的原物。他撫摸著殿外的漢白玉雕欄,回首富麗堂皇的大殿,說:“故宮的建築,完全是勞動人民血汗築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