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你的鞭子》是我們在豫東豫南廣大農村城鎮演出場次最多的劇目,這個戲是街頭劇,不受演出場地限製,舞台、街頭、打麥場、村邊上隨時隨地都可以演,為了擴大宣傳麵,到扶溝縣後,劇團組織了兩個《放下你的鞭子》的劇組,在舞台演出空隙,兩個劇組常常同時分赴農村演出。所以,僅這一個戲在將近一年的時間裏,據粗略估計,演出場次不少於300場。在這戲裏,我參加了一個劇組的演出,每次演出的藝術效果都很好,至今雖已60多個寒暑,那些激動人心的場麵和引發出來如火如荼的群眾抗日情緒,仍然曆曆在目。記得在西華縣的一個農村村頭演出此劇時,照例一陣緊鑼密鼓引來眾多觀眾,密密麻麻圍成一圈,打開場子後,劇中賣藝老漢邊敲小鑼邊高聲念起來:“小小鏜鑼轉悠悠,五湖四海皆朋友,南邊收了南邊去,北邊收了北邊遊,南北兩邊都不收,黃河兩岸度春秋。咳!光說不練,嘴把式;光練不說,傻把式;說著練著,真把式。”幾句江湖套語開場白後,接著就將賣藝姑娘香姐喚出舞劍,香姐因饑餓乏力,一套劍未舞完就倒在地上,立即受到老漢的痛斥責罵,接著又逼著香姐唱小曲。由於演得真實動人,同時,那時候農村裏甚至城鎮還沒見過這種演出形式,觀眾都信以為真,很多圍觀婦女都感動得暗自抹眼淚,有位老奶奶竟趨到我跟前,眼裏噙著淚顫巍巍地將一個銅板塞在我手裏說:“孩子,先買個燒餅吃了再唱吧!”很多農民觀眾也跟著紛紛往場子裏扔錢。我知道這每一文錢都是他們連醋、鹽也舍不得吃攢下的,如今卻慷慨地給了香姐(我),這是多麼高尚的階級感情啊!我感動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點點落在老奶奶的手上,我真的哭了,哭得那麼傷心,可賣藝老漢又在責罵了,在他的威逼下,我抹掉眼淚,唱起了《鳳陽花鼓》小調:“……自從來了日本鬼,十年就有九年荒。大戶人家改行業,小戶人家賣兒郎,奴家沒有兒郎賣,身背花鼓走他鄉……”當時,雖然是按照劇情規定,其實,我的確為香姐的苦難遭遇和演出現場的情景所感動,哽咽得唱不下去了。賣藝老漢“怒不可遏”地用鞭子狠狠地抽打我,原已站在觀眾中扮演青年工人的演員一聲大吼:“放下你的鞭子!”跳進場內,不少觀眾也氣憤地跟著衝進場子,高聲製止賣藝老漢:“不許打這個可憐的苦孩子!”還有個40多歲的大娘也擠到跟前,向賣藝老漢說:“這孩子還小啊,不能打了……”還有一些人在一旁議論紛紛:“這都是日本鬼子害的呀!”當觀眾知道香姐原來是賣藝老漢的親生女兒,因為不甘忍受日本侵略者燒殺搶掠而離鄉背井到處流浪,為了糊口,出於無奈不得不賣藝為生時,許多人又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淚。還有一次在杞縣城裏,這出戲演完後,杞縣縣長激動地跳上舞台,舉著哭濕的手帕,告訴觀眾:“這個戲演的都是真事,我們都要記著日本鬼子的慘無人性啊!……”接著帶頭捐款200元,幫助我們克服經費的困難。回想起我們多次演出時,廣大觀眾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的對日本侵略者的仇恨,陣陣“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趕走日本鬼子”的怒吼聲,好像至今仍然縈繞在耳際……
其他在舞台上演出的劇目,如《張家店》、《順民》、《重逢》等,都取得了強烈的效果。每逢演完一場戲,經常有一些姑娘、媳婦強拉著女演員到她們家裏吃飯、休息,我們也就趁此機會,通過談心、拉家常,做了不少的家訪和宣傳抗日的工作。我們這群青年學生的心和勞苦大眾的心更一天比一天地貼近了。我們也更加熱愛農村了。
四、人民沒有忘記我們
在我們工作過的豫東豫南廣大農村城鎮地區,我們還做了許多組織工作,如協助當地群眾成立劇團、排戲、教唱救亡歌曲、召開社會各階層的座談會等等。好像是在淮陽縣(或項城)的時候,有個名叫賀紅玉的女學生,看了我們幾次演出後,同她的幾個同學一塊兒找我們要求幫助排《放下你的鞭子》這出戲。想不到在六年後的1944年在延安聯防司令部政治處外邊,意外地又遇到了她。原來她從那時受了我們的影響,參加抗日救亡運動以後不久,也到延安來了,改名賀路,調在部隊文工團。我為光明話劇團抗戰初期的抗日救亡工作,在豫東豫南廣大地區灑下的汗水和心血,結出了果實而感到欣慰。其實,60年的滄桑歲月,我們自己做過的很多事已淡忘了,可是,據說我們過去走過的縣份,在當前編寫地方黨史時,還記載了當年光明話劇團的足跡。人民沒有忘記我們!
我,當然更不會忘記當我年輕時在那段戰鬥的崢嶸歲月裏所度過的傳奇般的舞台生活;那些教育、哺養我投身革命洪流、堅定了中國不會滅亡信念的父老兄弟姊妹,特別是曾在西華相聚、直接領導我們工作而在不久之後與日寇浴血奮戰、壯烈犧牲的豫東中共工委書記沈東平和西華縣農民武裝領導人胡曉初等同誌;也不會忘記已先後離開人世的曾和我們一道跋山涉水、忍饑受餓進行艱苦的抗日救亡活動的八位兄弟姐妹;永生也不會忘記我是在光明話劇團的懷抱裏開始起步,而走向更廣闊的抗日戰場和更洶湧澎湃的革命洪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