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還小,隻是喜歡,就像喜歡一顆糖果一樣,連情竇初開都算不上。但是,在我以後的交往中,不曾再次與其他男人有過這種特別的感覺。
在我的家裏,除了奶娘和仆人之外,我周圍的世界很少具有濃厚的俄羅斯特征。我有一個奶娘,是俄羅斯人,她文靜漂亮,幾乎與我形影不離。母親有著重男輕女的傾向,生下我不久,就把我托付給了奶娘。俄羅斯奶娘的名聲很好,盡管她們不一定有很好的方法教育孩子,但總是全身心地投入。他們具有無盡的母愛,這一點連很多生母都做不到。說實話,我母親並不太喜歡女孩子,所以我小時候和奶娘呆在一起的時間,遠遠超過了與母親在一起的時間。這也許是我後來在青春期時與我母親難以相處的原因。
這些奶娘中有很多人是以前仆人的後代,她們繼承了仆人忠誠的美德。她們現在變得比以前快樂了,因為她們與主人家的關係不再是以前那麼固定。如果她們不樂意,就可以做出其它的選擇。這也許與沙皇推動的改革有關吧。雖說還是做傭人,但她們不再是主人家的奴仆。主人家對她們的態度也有所轉變。
在俄羅斯家庭,除了奶娘之外,其他仆人往往都具有非俄羅斯的血統,如車夫一般都是塔塔爾人或愛沙尼亞人,與嗜酒的俄羅斯人相比,他們可以做到滴酒不沾,這讓主人很放心。他們中有新教徒,有東正教徒,還有穆斯林。他們夾雜著使用東方和西方的祈禱儀式,使用著新曆和舊曆。這些日曆上標注著各種宗教的休息日和工作日。生活在這樣的國際化家庭,我們的生活也就更加豐富多彩,我對其他民族從小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替我們管理彼得堡鄉村別墅的是幾個斯瓦比人,他們離開家鄉好多年了,但仍保持留著家鄉的語言和服飾。從他們的身上,我幾乎了解不到任何關於俄羅斯傳統的東西。他們和我見到的俄羅斯人不一樣。直到我去斯摩棱斯克看望我的二哥之後,才對俄羅斯民族的社會特性有所了解。聖彼得堡有帝王之氣,但它是巴黎和斯德哥爾摩的結合,是一個國際化的城市。不過,這裏有鹿拉的雪撬,涅瓦河上有閃閃發光的冰雕宮殿,春天總是來得很慢,而夏季卻很炎熱,讓人覺得怪怪的。
我小時候所受的教育也頗有國際性。當時,聖彼得堡有很多規模不同的私立英語學校。開始,我上的是一個私立英語小學校,後來轉到一所大的學校——聖彼得公學,並在那裏完成初中學業。這裏的教育給我沒有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但我還是碰上了一些有革命精神的人,他們算得上是革命黨人的先驅,後來有些人死在冰天雪地的流放地。
我們家兄弟姐妹眾多,我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但我們經常在一起玩。當我們玩洋娃娃的時候,比我大三歲的哥哥則把洋娃娃放在床上,並讓我們玩遊戲的動物回到圈子欄裏去。他們把這作為給我表演的機會。他們認為我很有表演天賦。但是,我感覺到哥哥的舉動比我更有想像力。
在我關於家庭的體驗中,兄弟姐妹之間的團結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這一直影響著我跟男人之間的關係,直到現在還是如此。不管什麼時候,每當我認識一個男人,我總會先看看在他身上是否隱藏著兄長的形象。我有五個兄長,其中老大和老四年輕時就死掉了。盡管我的童年常常充滿孤獨的幻想,盡管我的所有誌向都跟家族的傳統發生衝突,而且惹出了層出不窮的麻煩,盡管我的後半生一直在國外度過,遠離我愛的人們,但我跟兄長們的親情一直沒有改變。我們雖然相隔遙遠,隨著時光流逝,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了他們對於我的價值。什麼是親情?什麼是血濃於水?歲月會為你淘洗出一個終極的答案。
事實上,在後來的年月裏,每當我質問自己的性格,我總是用這樣的想法來安慰自己:我跟他們來自同一個家庭,所以我們的性格相似。實際上,我碰到的每一個男人,如果他表現出正直的思想、男子漢的氣概或溫暖的心靈,他就會喚醒我內心中兄長們的形象。這些形象都是栩栩如生、溫情十足,填補著我飄泊動蕩中的情感空白。
哥哥們對我這個唯一的妹妹很要好,雖然我們有時也會很多年沒有見上一麵。我的老母親在九十歲時去世,兄長們分給了我雙份的遺產。盡管兩位哥哥有十五個孩子要撫養,經濟壓力很大,而我一個小孩都沒有,沒有經濟負擔。我不想接受他們這樣的照顧。當我追問母親的遺囑時,他們告訴我說,那是他們決定的事。我就這樣一直是他們的小妹妹,就是我成年後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