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摯愛情20(1 / 3)

第二十章

王發易拖著馬奇走進辦公室,衝著王克:"王主任,看看誰回來了?"

王克從辦公桌上抬了抬頭:"馬奇呀,回來了?"

王發易興衝衝地:"我已經跟馬老師說了,叫他回來上課吧,不是正好教師不足嗎?"

說著又掉頭衝著馬奇:"現在的年輕老師,真是不如過去了,隻想著掙錢,基礎課不願意上,

接個課題就亂要錢。哪像我們當年--"

王克打斷了王發易的嘮叨:"馬奇,你真的想回係裏工作?"

馬奇強忍著對王克的不快,默默點了點頭。

王克翻了翻本子:"這樣吧,你離開學校這麼多年,雖然當時辦的是停薪留職,可畢竟這麼多年了,一時也未必上得起來課,先到係資料室工作吧,我一會給譚主任打個電話安排一下,哦,攤主任也是係裏的老人,你認識的,具體工作就她跟你談吧。"

馬奇冷笑了一聲,掉頭走了。

"哎!"王發易沒攔住馬奇,掉回頭來責怪王克:"王主任,你這是幹什麼嘛?"

王克拿出煙來,扔給王發易一支:"老書記,你不了解情況就不要亂做主嘛,你知道馬奇的情況嗎?他是從海南的拘留所裏放出來的,雖然沒有判刑,總是個事吧。我同意接受他這個無業遊民,給他個資料員的工作,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李教授陪馬奇喝酒,勸慰著馬奇:"行了,小人得誌,本來就是千古不變的客觀規律,

你一個大曆史學家,和他生什麼氣?"

馬奇仰脖灌下一杯酒:"老李,我這一輩子,算是閱人閱事多矣!不敢說有多少對社會的認識,教訓總是有的,我隻想把自己的心得告訴現在的年輕人。他們年輕,還有希望,我是做不成什麼大事了,隻想為年輕人貢獻一點心血,總不能看著他們像小鳳那樣,隻知道DISCO和FASION吧?!可王克他們,居然連我給學生們說話的權利都不給啊!"

李教授動容了:"馬老師,現在這年月,像你這樣有責任心的老師太難得了。他們曆史係不讓你上課,我們生物係聘你來開講座,學生一定會歡迎你這樣的老師的。來,我敬你一杯。哦,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們家小丁真是了不起呀,居然搞到了'霧裏青'的活枝,真是能開發出這個新品種,絕對是茶藝界的大事,可喜可賀啊。哎,小丁呢?"

馬奇眯縫著眼睛,幽幽地說了句:"現在是她在忙大事了。"

小和尚正忙得汗流浹背,對丁小麗點了個頭就算招呼過了。

"你這是瞎忙什麼呢?"丁小麗問。

小和尚用衣袖呼啦了一下滿頭的大汗:"怎麼是瞎忙?我有絕對的信息,這種瓶子明天

開始漲價了!我得趕快將這個品牌的酒瓶挑出來賣個好價錢。"。

丁小麗也加入進來幫著小和尚挑瓶子,兩人邊幹活邊說事。

"我說,你能不能給陳晨發一份工資?"丁小麗問。

"我為什麼要給他發工資?"小和尚很是不解。

"姐有事找他,他不能再賣酒了!"

"你有事找他,你就給他發工資!"小和尚一點也不開玩笑。

正說著丁貴芬從裏邊出來:"耶?大姐真在這裏!外國電話找你!"

丁小麗急忙衝進裏間接電話。

"什麼外國電話?"小和尚問丁貴芬。

"新加坡是不是外國!"

小和尚一聽新加坡就思索起來,也放下了手裏的活,見丁小麗接過了電話,喜氣洋洋

地出來就問:"你剛才叫我做什麼?姐。"

"你不答應,算我沒說!"丁小麗瞄了一眼弟弟,眼睛裏全是欣慰。

"我這不是答應了嗎!"小和尚叫道,又壓低了聲音:"姐,是不是茶--"

"噓--"丁小麗連忙打斷小和尚:"媽說過,沒做成的事不能亂說,世上有專門壞人

好事的小鬼!"

"放心,壞人好事的小鬼進不了我是家門!"小和尚也深知家鄉的風俗。

"那也不說!"

小和尚已經是不言而喻了,叫道:"太好了!這一下我真的可以買黑殼汽車了!"

"這跟你買車有什麼關係?"

"原以為你不管了,我得買些樹苗把山上綠起來!"

1. 丁小麗大為感動:"小弟,你真行!"

"笨人做笨事唄!"

丁小麗、丁貴琴坐在一排坐椅上,陳晨則遠遠地坐在車廂的另一頭,形同陌生人。

丁小麗稍有不安地望了望丁貴琴,丁貴琴的眼睛卻死死地望著遠處的陳晨。

丁小麗微微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

不知為什麼,丁貴琴那種對愛情一相情願的堅持讓丁小麗倍感絕望,在看

2. 到丁貴琴眼裏隱然透射出悲壯的一刹那,丁小麗產生了一個不祥的預感:陳晨不可能再回到丁貴琴的身邊了,被愛的人原本就不一定非要回到愛他的人身邊。原來陪丁貴琴進城的動機裏還隱含著一個去看看馬奇的借口,現實讓丁小麗又一次匆匆逃離。

丁小麗、陳晨又招集了一批幫工聚集在汪月花的茶苗地前。

陳晨看著汪月花精心培育的茶苗,聯想到自己當初的浮躁,愧疚不已。

丁小麗認真地對幫工講話:"根據科學研究,這些茶在這片山地裏是完全能種活的,今

天,江東大學的李教授會把他研究的藥水帶來,你們一定要嚴格按要求做,什麼事都講個善始善終,我們開出了這片山頭,就有責任讓它種滿綠色的茶樹!現在,我們先上山,把荒的地再精心地翻一翻,做好全麵種植的準備。"

陳晨抬起頭來,心潮激蕩,又找到了做大事的感覺。

眾人在丁小麗、陳晨的帶領下開墾著山地。

丁貴琴一邊幹活一邊靠近丁小麗身旁訴著苦:"事情都跟他解釋清楚了,他怎麼還是這樣不冷不熱地對我?"

丁小麗無奈地開導著:"男人的心事你是根本無法摸得透的,順起自然吧。"

陳晨突然發現了遠處的馬奇與李教授,他立即跑到丁小麗身邊:"馬老師來了!"

"在哪?"丁小麗顯然大為吃驚。

陳晨手指著一個像農民一樣戴著草帽,蹲在地上與李教授一起研究的的身影:"那不是

嗎?"

丁小麗的眼淚當時就斷了線,下意識地走向茶水桶要給馬奇倒茶喝,可靠在山坡上的木桶裏的茶水讓她感到不可以用來招待自己的貴人,正好發現身旁一個小姑娘腰袋裏別著一瓶礦泉水,就問她借了來。

丁小麗來到馬奇麵前時,馬奇正與李教授在用藥液試著浸泡一棵茶苗的根須。

丁小麗不想打擾他們,就一直默默地站著,直至被李教授發現。

"小丁,沒想到吧!我們算是社員還是算農工啊?"李教授打趣道。

丁小麗拿著一瓶礦泉水,不知該不該給不給李教授,但她心裏就想著馬奇,捏著礦泉水就是沒遞出去:"這樣種行嗎?"

"行不行,你以後就不用再找我了。你家老馬這些日子把我纏死了,他已經比我更專家了!我們今天可是四點鍾就起床搭車過來的!"

馬奇有些害羞地揩著滿是黃土的雙手,躲開丁小麗的眼睛。可丁小麗的淚水還是大顆大顆地滴落在馬奇剛剛栽種的茶苗上。

李教授看看馬奇,又看看丁小麗:"你們倆個真是挺浪漫的!這顆茶苗一定活得好!是用眼淚澆的!"說著拿下眼鏡,邊擦邊引經據典道:"《聖經》上說,用眼淚播種的人們,一定收獲了!我到那邊去教農工們怎麼使用藥水,別到時候人家說,我們江東大學來了來了倆個教大知識分子,不,還有丁老師,三個,種不好茶就沒道理了!"說著就轉過了山坡。

丁小麗這才將水遞給馬奇。

"你剛才怎麼不給老李啊?"馬奇問。

"隻有這一瓶!"

"真是鄉下女人啊。"馬奇也想哭出來,但還是將水放到地上。

"你怎麼不喝?"

"留給老李吧,他也費了很多心!"

丁小麗擰開瓶蓋,塞給馬奇:"你喝,我這就叫人下山去買!"

馬奇拍打一隻咬在手背上的蚊子:"山上已經有蚊子了,你住這裏有蚊帳吧?"

丁小麗完全是下意識地就一把抓起馬奇的手背,找到被蚊子咬到的地方,吐了口口水

塗抹著:"怎麼樣?還癢嗎?"

馬奇隨丁小麗給自己塗口水,陡生無盡的愛意:"你最近恐怕回不去吧?"

丁小麗望著山坡,難下決心:"這的事才剛開始!"

馬奇也隨之撇開情思,放眼山坡道:"你相信我研究茶葉也比老李強嗎?"

丁小麗不假思索,回答得一本正經:"這還用問?當然相信!"

"這樣說來,我也完全可以當個合格的茶農。"

"你想當茶農嗎?"丁小麗充滿期待地問。

"不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我在準備給學生開講座,也算是借此好好總結一下我這一生的得失。不過,我會關注你開發'霧裏青'的事。"

"現在,你像是我這裏的天外來客了。小飯店又開了,神仙也要吃飯吧?"丁小麗開起了玩笑。

馬奇從皮包裏拿出許多文件,一本正經地告訴丁小麗說:"吃飯的事等會再說,有幾件正事要跟你說,新茶的專利我已經替你申請了,專利局也受理了,這是受理文件。究竟是不是'霧裏青',等到新茶出來就見分曉了。另外,我考慮了一下,還給你辦了一個營業執照。這樣,你也就算是一個經理,而不是回頭又做了農民!"

丁小麗高興地接過執照,但嘴上說:"你做你的大學老師,我就做我的農民!反正你最後也是不要我的。"

馬奇沒有理會丁小麗的胡言亂語,繼續說道:"有了執照,"幹脆把腿盤起來,像老和尚給小和尚說故事一樣:"有三件事好辦。"

丁小麗也把腿盤上:"哪三件事?"

"第一,與何十五辦一個合同,注明接收了他棄置不用的山地。"

"我已經跟他聯係過了,他說他已經自動放棄了這塊山地。"

"可你要用啊,再去包一遍嗎?從他這裏接受,他沒損失,你不是少花了一筆錢嗎?"

馬奇正色分析著。

丁小麗使勁點頭:"等我們種出了'霧裏青',把海外經銷權無償給他,受人恩惠,總

要回報的。"

"第二,我考慮可以給科委打個報告,申請一下扶貧貸款。我查過了,因為你這裏是革

命老區,真有扶貧貸款呢!"

"就這樣種可以了!"丁小麗怕事。

"到5000畝,10000畝規模的時候,像現在這樣種也可以嗎?"

丁小麗可不敢想象:"哪有什麼5000畝,10000畝的規模?"

"你們縣十萬畝的荒山都有,你能把它們變成'霧裏青'茶廠.....那你就不僅是大人

物,而且是著名人物了!"馬奇幽憂地說。

丁小麗兩眼放光,胸口起伏。

"貸款要申請吧?"馬奇問。

"要!"丁小麗響亮地回答。

"第三,為了方便工作,你最好給我和李教授下個聘書。不這樣,我們就不好為你打工

啊。下一個課題我們已經確定了,就是'霧裏青'的標準數據。不然的話憑什麼說你種的茶就是'霧裏青'呢?"馬奇將要辦的手續文件再看了一眼一齊遞給丁小麗。

丁小麗接過文件身體就晃起來,真想就這樣撲到馬奇的懷裏,但她沒有這樣做,並非她的毅力與尊嚴,而是馬奇說了這些話似乎很累,兩眼茫然地看著遠處的青山又不言聲了,或者說靈魂又出竅了。

"又在想牢裏的事嗎?"丁小麗輕輕地問。

"好好的就會冒出來,怎麼都難以放下!"馬奇似乎也很無奈。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丁小麗到底想問過明白。

"在牢裏,有一位老囚犯對我說過,讓人受到懲罰的那個直接的表麵的理由,往往不是真正的理由,而那個真正的理由,才決定了他必將受到懲罰,或者說自罰。那個老囚犯受罰的表麵理由已經被赦免了,但他不離開監獄,他要為他以為的那個真正的理由繼續完成自罰。算起來,我受了長達十四個月的監禁,表麵的理由是賣掉抵債的汽車,這一點上,我顯然是無辜的。那麼什麼是決定我必將受罰的真正理由呢?落魄時的憤世嫉俗?教書時的信口雌黃?下海時的標新立異?得意時的趾高氣揚?破產還不夠嗎?十四個月的監禁!到底為什麼?是"文革"時抄了老師的家嗎?那時隻有十來歲,充其量不過是湊熱鬧;是往一個當權派的臉上吐了唾沫嗎?那是一個大哥哥教的。但監禁和諸如此類的懲罰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肯定不是為了那個直接的理由!這一點我堅信不移!是什麼理由呢?"

馬奇突然不說話了,臉上的痛苦顯而易見。

丁小麗也不敢冒然開口勸慰,就這樣呆呆地望著他。

望著靈魂出竅的馬奇,丁小麗無言勸解,因為她隻能感受到馬奇的痛苦,卻無法確切地說出馬奇的痛苦,更說不上怎麼去安慰馬奇了。

李教授還在苦苦地尋找"霧裏青"的數據。

馬奇麵色焦躁地進來。

李教授跟他開著玩笑:"又往我實驗室裏跑,幹脆跟學校申請轉專業,調到我們生物係來算了。"

馬奇沒有心思開玩笑,氣惱地:"我看你這瞎忙了半天也沒個結果,跟丁小麗她們用原始的方法勞作也沒多大區別。象這麼弄法,要做到猴年馬月!"

"怎麼了?"李教授才發現馬奇情緒不太對。

"我隻是一心想著腳踏實地做些事情,怎麼就諸事不順呢。"

"款子還是弄不下來?"

馬奇搖了搖頭:"用什麼方法來證明這就是'霧裏青'呢?!我在資料室也是翻遍了,就

是找不到記載中的'霧裏青'的數據。"

"可不可以開個論證會,編個數據出來?現在學術界瞎編的數據不是也很多嗎?何況這是好事?"李教授做著與教授身份不符的建議。

馬奇楞了一下:"老李,你可是正兒八經的教授,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剛才什麼也

沒聽見。"

李教授滿臉羞慚:"好好,算我什麼也沒說。哎,你的講座準備好了沒有?我可是給學生把牛都吹出去了,他們可是翹首以待啊。"

"我還得進山去處理點事,然後就全心全意地做講座的事了。"

丁小麗與農民們幹得正歡。

馬奇和渾身是泥土的丁小麗就站在地裏商量著。

"真是的,兩介書生,忙了半天,也幫不上什麼忙。"馬奇有些懊惱。

丁小麗安慰道:"挺好的,就這樣做吧!我本來就沒指望誰!"

"老馬,聽見沒有,你白忙活了!"李教授打趣馬奇。

丁小麗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別人的什麼貸款不貸款的!"

馬奇捏著手裏的茶葉,滿臉憂慮:"這到底是不是'霧裏青'呢?"

丁小麗笑笑:"你不要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好嗎?我在村裏對大家就是說種茶,50塊錢一斤,也不虧本!"

馬奇搖頭歎息道:"你真是農民。"

丁小麗和緩了一下說:"我怕你急嘛!"

"我不急,好吧?你就在這裏50塊一斤吧!"

"你這不是急了嗎?"

"我急什麼?"

丁小麗拉著馬奇不放手,誠懇倍至地接著說:"我覺得這段日子過得很好,你不是也不錯嗎?幹嗎非想著幹什麼大事呢?我記得老早以前你就說過,幹大事要後台的!我們沒有後台,也巴不著後台,一個人過日子,有飯吃,有衣穿,就是最好的!"

丁小麗說得自以為有理,馬奇則覺得丁小麗不可理喻,譏諷道:"有飯吃,有衣穿?這是什麼年代的標準?我真服了你。"

"你肯定沒服!《紅樓夢》上是怎麼說的?'才嫌烏紗小,卻把鎖枷扛',說的不都是人心不足的道理嗎?如果國家真給了我們那麼多的貸款,茶葉還不知道種得好不好,我可吃不下睡不著了!"

馬奇真服了:"那你就真的這樣種下去?"

"就這樣種!"

"你真的就這麼呆在山裏了?"

"怎麼不好?"丁小麗說著竟有了母親當年之態:"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踏踏實實地睡個好覺!"

"你的覺實在是睡得太踏實了!"

"就踏實!什麼怪夢也不做!實在不行就算綠化了山頭,小麗飯店不是又開起來嗎?現在比早先生意好多了,一天很能撿幾個!有日子過的!"

馬奇陰沉著臉不說話了。

丁小麗發覺了與馬奇的分歧:"其實,這麼多年,我已經想明白了,每個人自己的生活隻能靠自己,你說是嗎?本來新加坡的何先生要給我投資的,但我拒絕了。好了,乘天還早,趕緊吃個飯回去吧,你不是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忙嗎?去忙吧,不用再管我這了。"

"我這一走也許就不再回來了。"

丁小麗忍著淚點點頭:"這我早知道了,走吧,我們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