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大隱於市精神長存(2)(2 / 2)

此時的李瓊久年逾八旬,眼疾加重,精力衰竭,心血管病變惡化,幾經搶救,幾度死裏脫生,對死亡日益來臨的恐懼也悄然而至。寂寞與孤獨中的藝術家書寫此聯,大有李白“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之惆悵。人生易逝,感慨萬千,雖無“痛飲三百杯”之悲壯,倒有“天生我材必有用” 而生不逢時之放懷,仰天直言“總有一天,我的畫要為我說話”之豪情。藝術家追求永恒,向死而生,悲而不傷,愁而能壯。在這種達觀中完成了一種永恒的存在,這不僅超越了日常生活中的各種計較、愁煩、糾結,同時也超越了生死。

大隱於市

“自古聖賢皆寂寞”,因為天才原本就是極少數,必然一生始終與孤獨、寂寞為伴。縱情高歌的李太白,在寂寞中成就了千古“詩仙”的美名;在風雨飄搖的流放孤獨苦旅中成就了一代文壇巨子的蘇子瞻。與貧困苦難相伴一生的李瓊久在藝術上大器晚成,獨得輝煌。垂暮之年,依然過著貧病交加,居無定所的生活。雖已半盲,疾病纏身,還懷揣“翻天覆地大幹一場”的雄心,頑強地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

“天才雖然可以無拘無束地傾注於寫作之際,也可享有無上樂趣,但他們的一生並不幸福,不,應該說是坎坷落魄。”(《叔本華文集》)回顧李瓊久的前世今生,這種“坎坷落魄”一直延續至今。

君不見,昔日被人們冠以“國寶”、“活文物”的一代天才藝術家李瓊久,曆盡辛風苦雨,飽嚐人世冷暖炎涼,死後仍然無法擺脫孤獨寂寥,淒涼地被遺棄在荒山中一抔小土堆下。他似乎與我們這個世界從未發生過什麼關係。終被隱沒於曆史紅塵之中,在中國近代畫史上消失得無蹤無影。難怪一代名流何海霞先生憤然疾呼:“美術界對李瓊久是不公平的。早就該宣傳他了,他是你們四川人的驕傲,要是他住在北京就不一樣了。”時代為何導演出這樣的曆史悲劇 如果將我們的討論繼續追問下去,便可作出以下詳解。

其一,時代錯位。天才的創造能力或理解能力為常人所不及,也不是常人能直接理解和認識的,隻有等到他們的後代子孫才能發現。正如一位叫威蘭的外國人說的那樣:“平常人對於最高的道德,毫無所覺,而隻讚美那些平庸、低級的東西!”總之,世間充滿了平凡、庸俗。天才的思考和作用大都與時代相矛盾,甚至與時代相抗爭,曲高和寡,為世之不容,所以時代常常與天才失之交臂。

其二,伯樂不常有。平常人感興趣的,都是那些平庸、低級的東西,他們看不見最高的道德和真正的藝術。又因天才站得太高,離人們太遠,一般人看不到,也觸摸不到,隻有識別英才的慧眼,才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一般人發現不了的。歌德在其《教訓書簡》中說:“模仿是人的天性,雖然人們不承認自己的模仿。世界很難得到識英才的慧眼,夠資格評價英才的也不多。”這便是我們常說的: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在的道理。李瓊久生前,身不逢時,死後默默無聞,隻有寄希望於來者。

其三,天才的宿命。古代隱士避世歸隱,是在有條件入世而選擇的主動逃離。孔子曰:“明其道,不計其功,正其義,不謀其利。”李瓊久以仁存心,以德存心,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與民由之,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追求自由,擔當患難,無私奉獻,逃遁出世,取另類積極人生姿態。這種高風亮節的崇高人生取向,成就了他一世的藝術輝煌,同時也注定了被隱沒的宿命。

其四,時代的悲哀。智慧所用之處,隻有在一定的自然場合,天才隻有在被理解的客觀環境中,才有可能被接納。他們追求絕對自由,在無拘無束地傾注全力創造之際,可以盡享無上樂趣。然而,因他們的作品已超越世俗,投向遙遠的未來,不容易為時代所理解,不能獲得世俗的獎賞,這便是時代的悲哀。

當下是一個充滿各種誘惑的浮燥時代,芸芸眾生皆神馳於名利之端,心鶩於得失之極,道德、崇高被踩在腳下。藝術已成為謀求錢財的美麗幌子,真誠蒙羞,良知被吞噬,真理、天才必湮沒在這場名利爭奪廝殺的滾滾紅塵中。如此,一個天才被拋棄,被埋沒,也就不足為奇了。

大道隱沒,斯人已去。

一個聲音依然在寂寥的時空中回蕩:“我的畫總有一天會為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