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3)

出租奶奶

這天,正讀小學三年級的孫子一大早就起了床,推開他奶奶的房門,一邊將他七十多歲的老奶奶拽到床一邊說:“奶奶,今天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可一定要完成哦!”

老太太笑眯眯地說:“咱寶貝交代的事,能不照辦?說吧,有啥事兒叫奶奶做?”

孫子說:“等下您送我去上學,先別忙著回家,學校門口的大街上不是有條斑馬線嗎?您就站在斑馬線邊上等一會兒,如果有我的同學來扶您過馬路,您就讓他扶您過去。不就從馬路這邊走到那邊嘛,累不了您。”

老太太愣住了:“好好的,奶奶幹嗎要別人扶著過馬路呀?”

孫子說:“咳,您照做就行了,再囉唆我就不理您了。”

老太太最怕這寶貝孫子生氣不理她,趕緊討好地笑著說:“行行,奶奶不問了,奶奶保證完成任務。”

吃過早餐,老太太送她孫子到學校門口,目送他走進校門之後,老太太果然沒有像以往一樣立即回家,而是站在了學校門口的斑馬線上。過了一會兒,跑上來一小男孩,跟孫子一般大小,拉著她的手問:“老奶奶,您要過馬路嗎?”

老太太想起孫子的交代,就點了點頭。小男孩高興地說:“那我扶您過去吧。”就扶著老太太,從馬路上橫穿過來。完了,小男孩臉上笑得像剛盛開的花朵,朝老太太揮揮手,禮貌地說:“奶奶再見。”就蹦蹦跳跳上學去了。

老太太咧著嘴笑,心想這孩子真懂禮貌。正感歎著,又跑來一小女孩,稚聲稚氣地問:“老奶奶,您要過馬路嗎?我扶您過去吧。”老太太還沒緩過神來,小女孩就已經拉著她走到了馬路中間,一輛輛汽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嚇得老太太直叫:“小心小心,慢點慢點。”好不容易到了馬路邊上,老太太剛要歇口氣,又跑上來兩個小家夥,不由分說拽著老太太顫顫巍巍在馬路上走了一個來回。老太太心口還在怦怦跳著,又有一群孩子朝她奔了過來……就在這早上短短的一會兒時間裏,老太太就被這些小祖宗們連拉帶拽地牽著手在馬路上步行了十幾二十個來回,累得她腿腳發軟直喘粗氣。幸好這時上課鈴響了,這才再沒有孩子來做“好事”了。

老太太心頭直納悶:今兒這是怎麼了?平時上街被車撞了都沒人理,今兒怎麼湧出這麼多“活雷鋒”來了?

晚上,孫子放學回家,神氣地甩給老太太一張百元大鈔:“奶奶,這是您早上過馬路的勞務費。”

老太太拿著鈔票愣住了:“怎麼,過馬路還有錢賺?”

孫子一甩頭:“那當然,如今幹什麼都講報酬嘛。”

我感覺有點蹊蹺,把眼一瞪:“兔崽子,到底怎麼回事?這錢怎麼來的?”

孫子這才老實交代:“今天3月5日,不是學習雷鋒的日子嗎?老師要求同學們都要做一件好人好事,可這大街上哪有那麼多好人好事等著你去做呀?於是我就把奶奶貢獻了出來,出租給他們,讓他們扶奶奶過馬路,每過一次收勞務費十元,今兒一早奶奶就賺了二百塊。我是經紀人,咱五五分成,每人得一百,夠公平的吧?”

奶奶聽後,啞口無言,不知說什麼好……

我的學生劉根生

十八歲那年,剛從師範學校畢業的我被分配到牧鹿鄉南嶺村小學任教。盡管這個分配結果與我一心想留在縣城工作的意願相去甚遠,但八月底,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學校報到。

牧鹿鄉離縣城約有四十多裏路,班車駛進鄉汽車站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山背後。小小的汽車站裏到處是灰蒙蒙的顏色,一如我的心情。車站裏橫七豎八地停靠著幾輛破舊的中巴車,我上前一問,卻沒有一輛車是去南嶺村的。一位司機瞅了我一眼說:“你是外地來的吧?本地人都知道村寨是不通汽車的。你要有急事,就坐摩托車去吧。”說著朝車站門口努了努嘴巴。

我扭頭一看,車站門口果然停著幾輛摩托車,而幾個摩托佬卻正聚在一堆打撲克牌。我隻好拖著行李箱走過去。正在這時,一個人影忽然斜刺裏衝過來,一下撞在我身上。我哎喲一聲,差點摔了一跤。定睛一看,撞我的原來是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光著腳板,全身上下髒兮兮的,肩上還扛著一個蛇皮袋,不知是乞丐還是撿垃圾的。

“對不起,撞著您了。”他倒挺懂禮貌,一麵道歉一麵伸手來拍打我被他蹭髒的裙子,我那潔白的連衣裙上立時便多了兩個黑乎乎的手掌印。“算了算了。”我皺著眉頭閃到一邊,“下次小心點,你走吧。”他朝我眨眨眼睛,一溜煙跑了。

我暗叫倒黴,拍幹淨裙子上的灰塵,來到一輛“摩的”前,立即有一個司機扔下手裏的撲克牌跑過來問:“小姐,坐車?”我問:“南嶺村去不去?”他說:“去,隻不過有十五裏路遠,得給十塊錢,而且得先給錢後坐車,要不然到了那裏你不給錢,我人生地不熟,找誰要錢去?”

我心頭有氣,心想這些鄉下人,就是小氣。伸手去掏錢包,不想卻掏了個空,摸遍全身,也不見錢包的蹤影。我心裏一咯噔:糟糕,錢包丟了。那裏麵有三百多塊錢,不但是我的路費,還有我到學校參加工作之後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呀!剛下車時我摸口袋錢包都還在,怎麼一下就不見了呢?剛才那個撞我的小男孩狡黠的笑容忽地從我腦海中閃過:沒錯,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偷走了我的錢包。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立即四下搜尋,可車站裏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可惡的小偷!摸著空空的口袋,身無分文舉目無助的我幾乎急得要哭起來。

本來就怕我不付車錢的“摩的”司機聽說我的錢包被偷了,就更加不願載我去南嶺村了。看看越來越黑的天色,無奈之下,我咬一咬牙,隻好問明道路,一邊在心裏暗暗咒罵著那個該死的小偷,一邊拖著行李箱朝著南嶺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誰知天公不作美,走到半路上,竟又下起大雨來。等我一步一步挨到南嶺村小學時,已是夜裏九點多了。看著前來迎接我的老校長,落湯雞似的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偷偷掉下一串眼淚來。

第二天早上起床,頭竟隱隱生痛。我知道這是昨晚淋了雨的緣故,趕緊從行李箱中翻出感冒藥吃了兩顆。上午,老校長集中全校十來位老師開會,主要是在會上分配工作和製定課程表。我被安排教三年級語文,並且兼任班主任。

第三天,我的感冒還沒好,頭反也痛得更加厲害。但這天是9月1日,是開學的日子,當然不可能請假。我又服了兩顆感冒藥,強撐著來到三年級教室。教室裏整整齊齊坐著三十來個學生,見到我走進來,全都齊刷刷站起來喊:“老師好!”我站到講台上,點點頭說:“同學們好!請坐下。我姓葉,大家以後就叫我葉老師吧。上課之前,老師想點一下名,和大家認識一下。被老師念到名字的同學請站起來一下。”我拿出花名冊,按順序一個個念下去:“段建國、錢曙光、汪霞、熊科峰……”被我叫到姓名的學生一麵應到一麵次第站起。

當我叫到最後一個名字“劉根生”時,下麵卻沒人應聲。我又提高聲音叫了兩遍,下麵才有人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我抬頭一看,隻見從教室最後一排座位上站起來一位男同學,頭垂得幾乎挨到課桌桌麵了。我有些奇怪,走過去說:“劉根生同學,請你把頭抬起來。”他這才扭扭捏捏抬起頭。我一看,怔住了,這不是在車站裏撞我、偷我錢包的那個小偷嗎?他顯然也認出了我,頭剛一抬起,又垂了下去。我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但很快意識到這是在課堂上,我冷靜下來,平靜地說:“請坐下。下麵,我們開始上課。”

課後,我向別的老師打聽了一下劉根生的情況,原來他的家境非常不好,父親隨一個建築隊外出打工時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死了,包工頭不肯賠錢跑掉了。他母親又得了癆病,不能幹重活,還得經常吃藥,每個月光藥費就得花一兩百塊。為了掙錢給母親買藥治病,劉根生每天放學後都要去鄉上撿礦泉水瓶易拉罐等賣錢,一個月下來,竟也能湊夠母親的藥費。我聽了心中暗想:誰知道他在外麵是撿礦泉水瓶子還是做小偷呢?但最終我還是沒有把他偷我錢包的事說出來。我想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哪有不犯錯誤的。隻要他以後能夠改正,那就好了。

但是,因為錢包被偷,我的麻煩卻也隨之而來。由於買了一些生活用品,我厚著臉皮向老校長借的一百塊錢早就花完了,想寫信叫家裏寄些錢過來,可聽別的老師說,村裏通郵十分不便,從外麵彙款來至少也得半個月才能收到,再加上我寄信的時間,就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了。因為沒錢,我第一個月的生活就很成問題。

學校食堂是承包給一位老師家屬經營的,除了幾位單身老師在食堂吃飯,還有一些住得較遠的學生也自帶糧食在食堂搭夥。教師在食堂用餐,早餐一元,中、晚飯一塊五至三塊錢一頓,具體價格視你吃什麼菜而定。雖然我已和承包食堂的大嬸商量好了先“賒吃”一個月,等下個月發了工資再結賬,但吃飯的時候,我還是像欠了人家莫大的人情似的,一個葷菜好菜也不敢叫,盡揀一些榨菜蘿卜吃。因為水土不服,生活又過得不好,再加上前幾天的感冒還沒好徹底,上課一個星期,我就病倒了。因為沒錢,我竟不敢去看醫生,最後還是老校長把我送到了村醫務室,並幫我墊付了醫藥費。

我在醫務室休息了半天,下午回到學校上課,卻發現校園裏氣氛有點不對,一問才知學校裏出了一件大事。

原來今天上午,學校有位姓李的男老師見天氣很好,就把自己的衣物搬到操場裏晾曬,曬到中午收衣服時才想起自己還有六百多塊錢放在一件西裝口袋裏,可此時一掏,卻隻剩下了三張百元大鈔,另有三百八十多塊錢不見了。學校教師每月工資才五六百塊錢,這一下就丟了他半個多月的工資,他也慌了,急忙把這件事報告給老校長。我們這所學校雖然是一所鄉村小學,但校風一向很好,校園偷盜的事極少發生,老校長也覺得挺嚴重,在我返校後的下午第一節課就全校集合,當著全體師生的麵通報了這件事,一麵鼓勵犯錯誤的同學站出來自首,一麵動員其他知情的同學勇敢站出來檢舉壞人壞事。折騰了一節課,毫無結果。校長隻好讓班主任將各自班級帶回,繼續調查,決不能姑息害群之馬。

回到班上,我發現全班同學都對這件事議論紛紛,唯有劉根生埋著頭坐在最後麵悶聲不響。我不由隱隱擔心起來:難道又是他?

“劉根生,你站起來。”我喊道。劉根生似乎吃了一驚,雙手在課桌底下窸窸窣窣地做了一陣小動作,然後才歪著身子不情不願地站立起來,頭卻一直低垂著不敢抬眼看我。我心中愈加懷疑,走過去問他:“你知道是誰偷了李老師的錢嗎?”他忙搖搖頭說:“我、我不知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你?你敢讓老師搜你的書包和衣服口袋嗎?”我也知道老師是不能隨便對學生搜身的,這樣說隻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他罷了。“搜就搜!”劉根生忽地抬起頭,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雙手從課桌裏拿出書包倒提著用力一抖,嘩啦一聲,書包裏的書全倒了出來,接著又把四個口袋翻轉過來給我看。我沒料到他會跟我來這一手,不由怔住了。

正在這時,坐在劉根生旁邊的一位叫周翠的女同學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用手指著自己的課桌裏麵叫:“哇,錢……老師,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我嚇了一跳,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手指一看,才知道在她靠近劉根生一側的課桌縫裏插著一卷卷成了筒狀的鈔票。我拿起一數,三百八十四塊,正是李老師被偷的錢。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錯怪了劉根生?”我看著周翠,目光卻嚴厲不起來,她是一個極其膽小害羞的小女孩,決不可能去偷老師的錢。

“老師,這錢是剛剛劉根生偷偷放在周翠課桌裏的。我看見了。”旁邊一個男同學忽然站起來大聲說。“對,我也看見了。”另一位女同學也站出來檢舉。

原來是這樣。我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就上來了。“劉根生,你三番幾次偷人家的錢,現在竟然還栽贓嫁禍給同學,你、你簡直是不可救藥了。走,跟我去見校長。”我扯著他氣呼呼地直奔校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