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2 / 3)

丟錢的李老師和其他老師很快就聞訊趕到,我當著大家的麵把在課堂上查出“小偷”的經過說了一遍,好像怕大家不相信似的,我又把前次在車站劉根生偷我錢包的事也一並說了出來。大夥這才恍然大悟,說:“我們知道他每天放學後都去鄉上撿垃圾賣錢給他娘治病,原來他是去外麵當‘三隻手’呀。這孩子,真是太壞了。”聽了老師們的話,劉根生臉色蒼白,靠牆站著,兩隻拳頭握得緊緊的,但卻一言不發。最後,老校長發下話來,說:“葉老師,請你通知他家長馬上到學校來一趟。”傍晚時分,劉根生的母親佝僂著身子來到學校,將自己的兒子領了回去。自從丈夫死後,兒子就成了她這一生中最大的希望,現在她聽說兒子為了掙錢給她買藥治病,竟然去外麵做小偷,她的精神一下就垮了,腰也彎得更低了。第二天便有消息傳來,說劉根生的母親投水自盡了。我們學校老師都很震驚,心中隱約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失去了母親的劉根生更加不愛說話了,不久後,便輟了學。他離開學校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有的學生說他去外麵打工了。可他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出去能打什麼工呀?也許是繼續做他的小偷去了吧,我這樣想。接下來是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老校長了解到我的困境之後,幫我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我的心情漸漸開朗起來。三年後,我終於如願地調回了縣城教書。接下來戀愛、結婚、生孩子,時間一晃又過了好幾年,有關南嶺村小學和劉根生的記憶就更加淡漠遙遠了。

當又一個教師節來臨的時候,我在收到一大堆賀卡的同時,居然收到了一個從郵局寄來的小小的包裹。我詫異地打開,裏麵原來是一個紅色的舊錢包。乍一看,似乎有些眼熟。想一想,對了,這不是幾年前我在牧鹿鄉車站被劉根生偷走的那個錢包嗎?急忙打開一看,錢包裏裝著三百八十四元錢,還有一封信。展開信一看,隻見上麵寫著:葉老師:

您好!也許您已經猜出來了吧,我就是您的小偷學生劉根生。當年在南嶺村小學,我給您丟臉了,真是對不起。

說出來您也許不會相信,當年我在鄉上的車站偷您的錢包,是我第一次做小偷。本來我一直都在車站附近撿垃圾賣錢,一個月下來剛好能湊夠母親的藥費。但是那一個月我母親的病情突然加重,藥費一下子翻了一倍,我實在想不出法子了,所以就萌生了偷錢的念頭……可我做夢也想不到我第一次做小偷下手的對象,竟然是我的新班主任老師,更沒有想到您在課堂上認出我之後非但沒有將我的醜事公之於眾,反而還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一視同仁地像對待其他同學一樣對待我,教育我。從那時起,我就在心底暗暗發誓,以後不管有多困難,我也決不再當小偷了。這是我第一次做小偷,也是最後一次。

但是我卻沒有想到,因為我的一時衝動,卻把您給害慘了,您的錢包被我偷走之後,生活陷入困境,連吃飯都成問題,以至最後病倒了……這一切的一切,同樣在食堂搭夥吃飯的我看在眼裏,內疚在心頭。我多麼恨自己的“三隻手”呀!我想把錢還給您,可是您錢包裏的三百八十四塊錢早就被我拿去給媽媽買藥了,拿什麼還給您呢?剛好在這個時候,我看見李老師曬在外麵的西裝口袋裏露出了一小半截鈔票,頓時便萌生了偷錢還債的想法。可是我偷來的錢還沒來得及還給您,就……

離開南嶺村後,我流浪了很多地方,做過乞丐、擦過皮鞋、撿過垃圾……但請您放心,無論生活多麼困難,我也沒再做過一次小偷。直到一個月前我年滿十八歲,有人肯請我做工,發了第一個月的工資,我才終於輾轉打聽到您的地址,終於能夠還您這筆債了……看完信,我驚呆了,思緒一下又回到了幾年前的那所鄉村小學。原來劉根生偷李老師的錢隻是為了還錢給我,隻是為了讓我每頓飯不再隻吃榨菜蘿卜,但我卻不問青紅皂白就……是的,劉根生欠我的錢已經還清了,但我是不是也欠了他什麼呢?

而我欠他的東西,又還能還給他麼?

一車煤的重量

這次小測試,我給孩子們出了一道圖文選擇題。方框內畫著一個車夫拉著一板車蜂窩煤沿街叫賣。問題是:一車煤大約有多重?選擇答案有三個:A.一百千克,B.十千克,C.一千克。

大部分學生都選填了正確答案A,唯有一個叫李梅子的小女生選擇了C。我看著她的試卷隻覺好笑,現在的孩子,嬌生慣養得連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了,一車煤怎麼說也不止一千克呀。我用力在試卷上畫了個“×”。

試卷發下去之後,我讓孩子們自己好好檢查一下,相互間對對正確答案,重點看看自己做錯的題目,想一想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第二天講解試卷時,我把那道選擇題寫在黑板上,叫李梅子上來重新解答。這個害羞的小姑娘紅著臉跑上來,拿起粉筆毫不猶豫地在括號內填了個“C”。

我不禁有些生氣,問:“李梅子,你昨天沒與同學對過正確答案嗎?”

李梅子緊張地低著頭,低聲回答說:“我……對過了。”

“別人的正確答案是什麼?”

“是A。”

“你知道正確答案,為什麼還要選C?”

“我……”

“你說,一車煤的重量能隻一千克嗎?”我加重語氣問。

“老師”,李梅子忽然抬起頭來,倔強地望著我,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竟有淚光閃動,“一車煤就是一千克嘛。”

“不對”,我拿著粉筆要改她寫在黑板上的答案,“正確答案應該是A。”

“不,就是C。”小家夥站到黑板前擋住我,一張小臉蛋漲得通紅,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撇著小嘴說,“就是一千克,就是一千克嘛。”

這一著大出我的意料。我瞧著這個平時膽小害羞得連大聲說話也不敢,這時卻敢在課堂上頂撞老師的小女生,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問她:“好,那你告訴老師,為什麼一車煤的重量隻有一千克?”李梅子抽咽著說:“因為、因為我爸爸……”她抬頭看了全班同學一眼,竟又低下頭去,再也不說話。

我說:“那好吧,咱們現在就不耽誤全班同學的時間了。下午你叫家長來一趟學校,老師想跟你家長談談。”

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我正在辦公室備課,忽聽門口傳來一陣咳嗽聲,抬頭一看,隻見門口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神情有點低落,正在大門邊磨磨蹭蹭,不知該不該進來。

我有些奇怪,起身問:“您有事麼?”

他一臉賠笑地說:“我找葉老師。”

我說:“我就是,您是?”

他說:“我姓李,是李梅子的爸爸。”

我想起上午的事,急忙把他讓進屋。這時我才發現,他左腿有點殘疾,走路一跛一跛的,腳上穿著一雙舊膠鞋,鞋上沾滿了黑乎乎的煤灰。我心裏一動,給他倒了杯熱茶,然後問他:“您現在在哪兒工作呢?”他囁嚅著說:“我下崗都好幾年了,前年在建築工地打工時摔斷了腿,梅子她媽又跟我離了婚,現在靠給煤廠拉煤出來賣來過生活。”我一怔,忽然明白過來,李梅子為什麼不願意讓一車煤等於一百千克,而要讓它等於一千克,那裏麵包含著一位不諳世事的女兒對辛勞的父親最大最純真的愛呀!

想起李梅子今天在課堂上對我的“頂撞”,我的眼睛不禁有些濕潤,對於這個膽小害羞的小女生來說,這得鼓足多大勇氣才能做到呀。

“您有一個好女兒。”我由衷地對他說,“李梅子同學在學校很聽話。”

“真的?那太感謝老師了。”李梅子的爸爸站起身高興地搓著手,不知說什麼才好,最後竟朝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接著我倆便聊起了他的女兒。我說李梅子同學在學校成績十分優秀,而且很懂事。我和其他教過她的老師都很喜歡她。當然,我沒有把上午的事告訴他。

臨走時,我對他說:“李先生,我家的煤快燒完了,您能給我拉一車過來嗎?”

他又高興的搓起了手,忙不迭地點頭說:“行,行,我一定挑最好的煤給您拉來。”

兒子要跳樓

兒子今年十歲了,是家裏的小皇帝。為了培養兒子的自立意識,我跟兒子約法三章:從今往後,想要零花錢,就得自己動手幹家務活來掙。拖一次地給一元,洗一次碗給一元,擦一次窗戶給一元……

簽定“合約”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兒子就起了床,熱火朝天地把家裏的地板幹幹淨淨拖了一遍。我驗收通過,當即兌現承諾,掏出一塊錢給他發工資。中午回家吃過午飯,兒子搶著洗碗,又掙了一塊錢。晚上放學回來,他連最喜歡的動畫片也不看了,又挽起衣袖擦起了窗戶……

如此這般幹了一段時間,兒子的自覺性已經相當高了,儼然成了家裏的小主人,幹起家務活來簡直比他媽媽還麻利。

我和妻子正偷著樂呢,不想兒子這邊卻出了狀況。有一個星期,他幹活特別賣力,樣樣活兒都搶著幹,有時一天拖三次地,擦兩次窗戶玻璃。星期天一結賬,乖乖,這小子一個星期就掙了我一百多塊。我覺得事有蹊蹺,一追問,才知他看見鄰居家的孩子騎了一輛山地車上學特牛,他也想買一輛。可買一輛車得花好幾百塊,他手頭缺錢,隻好打起了這個“勤勞致富”的主意。

由於有約在先,眼看著兒子上癮似的搶著幹家務活掙錢,我心裏雖然不樂意,卻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他。第二星期結賬時,好家夥,比上星期還多出幾十塊,將近兩百塊。這樣幹下去,我在單位領的工資拿回來還不夠給他發工資呀。不行,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等兒子拿著工資單來領錢時,我說:“家裏沒現金,下次一起結吧。”

兒子有點不高興,說:“下次就下次,我也不怕你跑了。”

可到下次發工資時,孩子他舅忽然跑來借錢去做生意,於是兒子的工資又隻好等“下次”了。再後來,孩子他媽毫無征兆地下了崗,家裏的經濟狀況一下緊張起來。兒子的工資也“下次”拖“下次”,一連“下次”了好幾回。

轉眼間,年關將至。兒子放了寒假,三番幾次想找我把工資結了去買山地車。我拿起計算器一按,好家夥,我竟欠了他七百多塊。我心裏正煩著,就朝兒子發了火:“錢錢錢,整天就知道找老子要錢,老子錢沒有,命倒有一條,你要不要?”

兒子吃驚地看看我,噙著委屈的眼淚走開了。

過了兩天,我正在單位上班,妻子忽然打來電話:“你快回來,兒子出事了。”

我心裏一咯噔,急忙跨上摩托車往家裏趕。

剛到小區門口,就看見我們家樓下圍了不少人,有人還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嘿,這麼小就鬧跳樓,真新鮮。”我大吃一驚,抬頭看去,隻見兒子正坐在八樓陽台邊上,兩隻腳懸空吊著晃來晃去,擺出一副隨時準備跳下來的樣子。我臉都嚇白了,喊道:“兒子,你幹啥呢?”兒子往下瞧瞧,看見我回來了,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橫幅,雙手撐開。我一看,隻見橫幅上寫著:還我工資。

我的老師們

鄙人學曆不高,讀書甚少,正兒八經坐在學校裏讀書的時間,隻有小學和初中,加起來也不過八九年時間,與那些讀了十幾二十年書的高才生相比,實在寒酸得不值一提。但因為功課門類繁多,專業分工精細,從小學到初中,教過我的老師,也有十幾二十位。如今已離開校園十餘年了,雖然還與少數幾位老師保持著書信或電話聯係,但大多數曾經教過我的老師,都已經失去了聯絡。但凡教過我的老師,或循循善誘,教導有方;或含辛茹苦,苦口婆心;或以身作則,言傳身教,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當憶起往事,不用費神多想,那一位位曾經為我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一張張曾經熟悉的臉孔,總會像電影鏡頭一樣,自然而然地在我腦海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