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2 / 3)

三個月前,父親終於鬱鬱而終。臨終前,父親拉著他的手說:“兒呀,爹讓你為難了,城裏的活兒爹做不了,爹隻想……回鄉下種田啊!”最後,這位開發商含著眼淚,用近乎哽咽的聲音說:“我要買下這塊地,把這裏改造成一片良田,讓許許多多像我父親一樣從鄉下進城的父母們,既能待在城裏的兒女們身邊享受天倫之樂,又能到這裏來種種田,活動活動筋骨,舒展舒展心情……”他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全場忽然安靜下來。最後,他如願以償地買到了這塊土地。幾個月後,在這座城市的近郊,在一片高樓大廈中間,奇跡般出現了一塊金燦燦的稻田。城裏人都把這一片稻田叫作“父親田”。

家長的職責

兒子說,他長大了想當鋼琴家。音樂老師也誇獎兒子,說他有音樂細胞。我和妻子一咬牙,就給兒子買了一架鋼琴,還花了一千多元給他報了一對一學鋼琴的興趣班。頭一個月,兒子興致倒是挺高,可學到第二個月,就有點意興闌珊,抱怨說學琴太枯燥了,一點意思也沒有,嚷嚷著不想學了。

我和他媽那個氣呀,你說不學就不學了,花了一萬多塊買回一架鋼琴,難道放在家裏當擺設?好言好語地勸說他不聽,難免就動起手來,結果非但沒把兒子重新拉回鋼琴前,反而把父子關係搞得很緊張。

鄰居大劉家的閨女也是一個樣,先是想當畫家,大劉就給她報了美術班,後來想當書法家,大劉又給她請了一名省書法家協會會員當家教。不久前閨女自裁自剪,自己給自己縫了一條裙子,又嚷著要當服裝設計師……

“我已經給她報了服裝設計班,這回她要是不給我學出個模樣來,哼,看我非打折她的腿不可。”最後,大劉這樣火暴地對我說。我看著同病相憐的大劉,心想現在的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就是不能理解做父母親的苦心。

不久後的一天,陪一位從省城下來的作家朋友吃飯,席間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就聊到了教育孩子的話題上。我無奈地把自家兒子和鄰居大劉家閨女的故事說了,朋友聽了嗬嗬直笑:“這倆孩子,倒是有點像我小時候啊。”

我問:“你小時候怎麼啦?”朋友說:“我小的時候,可也是幹過不少東東的。先是迷上打乒乓球,一心一意想當一名國球運動員,可那時候家在鄉下,家裏窮啊,沒錢買球拍,我父親就用碗扣在木板上,給我鋸了一對圓圓的乒乓球拍。後來我學會了下象棋,又立誌要成為一位象棋大師,父親就把門前剛栽的那棵酒杯粗的小樹砍了,鋸成一小截一小截,然後再刻上字,給我做了一副象棋。再後來看了電影《少林寺》,我又想當武術家,父親就到鄉上給我找了一位拳師做師父。上初中的時候,我迷上了看小說,父親又想辦法借回很多書給我看。高中時,我迷上了寫作,父親二話沒說,把家裏準備過年殺了吃的一頭大肥豬賣了,換了幾百塊錢讓我報北京的一個寫作函授班……最終,我成了一名作家,而且因為成績出色,留在省城工作了。”朋友瞧了我一眼,深有感觸地說:“如果沒有父親始終如一傾盡所能的支持,我絕對成不了一名在省城工作的作家。當然,如果父親當年像你們這樣強迫我學打乒乓球、學下象棋、學習武術,我想我也絕對成不了乒乓球運動員、象棋大師和武術家。”

最後,朋友把我帶到室外。室外是一道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是一扇扇玻璃窗,窗外是無窮的風景。

朋友指著走廊說:“如果把這一道走廊比作孩子的成長之路,那麼作為一個家長,我想他的職責應該是為孩子把那一扇扇窗戶打開,讓他領略到不同窗口的不同風景,至於他想停留在哪一扇窗前,就讓孩子自己去選擇吧。”

聽了朋友的話,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深沉的母愛

小強是個聾啞人。但他並非天生如此,六歲那年他生了一場大病,因為用藥不當,導致雙耳失聰,接著聲帶也出現了問題,嗓子也啞了,說不了話,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小強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他父親在鎮稅務所工作,母親在一家工廠做會計。因為是家中獨子,小強打小就被父母親寵著愛著。在我們這一個大院的孩子們中間,他的玩具永遠是最多的,他的新衣服也永遠是最多的。父母給他的零花錢多得他花不完,常常請我們的客。但自當小強殘疾之後,他父親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跟他母親離婚了,把又聾又啞的小強甩給了他母親。不久後,他母親因工廠倒閉而下崗,隻能靠在街邊擺水果攤為生。這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一下子變得支離破碎、生活困頓、前途黯淡起來。

不知是生活壓力太大,還是對兒子失望至極,小強母親對小強的態度,突然變得嚴厲、苛刻,甚至粗暴起來,不但規定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還分配他做許多家務活。她的水果攤生意繁忙的時候,就叫他一個人在家裏做飯。有一回我母親聽見隔壁咣當一聲響,緊接著又傳來小強“啊、啊”的哭聲,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小強一個人在家做飯,不小心把鍋打翻了,滾燙的雞蛋湯濺到了小強身上,立時起了幾個水泡。我母親看得心疼,忙把他叫到家裏,給他敷了燙傷膏。等小強媽回來,母親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她卻隻淡淡地說沒事,鍛煉一下就好了。母親聽了,隻是歎氣,畢竟小強還隻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啊。

小強這個樣子,自然是不能去學校讀書了。他母親便托人買回一本手語教程,每晚收攤回來,就在院子裏的路燈下教小強學習手語。有時半夜三更還能聽到小強媽啪啪地打小強耳光和小強啊啊的哭叫聲。母親便歎氣:“唉,小強這孩子又挨打了,他媽媽也真是的,孩子學不來就慢慢教嘛,打孩子又有什麼用呢?”

小強十歲的時候,在他媽媽的教導下,已經熟練地掌握了手語。他母親的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租了一片門麵,開了一間水果店。家裏經濟好轉,他母親就想把他送到聾啞學校去學習。但我們那隻是個小鎮,想上特殊教育學校,得到數十裏以外的市區內。想想吧,十歲的年紀,我們都還在母親懷裏撒嬌呢,小強卻要被他媽媽狠心地送到離家那麼遠的特校去。特校的學生生活需要完全自理,每星期隻能回家一次。我們這才明白,小強的母親為什麼要那麼嚴厲得近乎苛刻地對待小強,為什麼那麼小就要讓他學會生活自理和獨立生活,原來他母親一直在為他重返校園而默默地鍛煉他、磨礪他啊!但是讓人覺得不可理喻的是,在即將離家去往特校的前一天,小強的母親難得地給小強買了兩件新衣服,卻連夜用縫紉機在衣服背後繡了五個醒目的大字——“我是聾啞人”,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小強的缺憾似的。自卑而倔強的小強自然不肯穿這樣的衣服去上學,他媽媽就拿起雞毛撣子一頓揍,最終還是逼得他哭哭啼啼地穿上了這件不倫不類的新衣服。從這以後,每次買了新衣服,小強媽都要在後麵繡上“我是聾啞人”這五個字,才拿給小強穿。

小強自從不能說話之後,人也變得很內向很自閉,極少跟我們玩耍。但自當他去特校學習之後,人卻開朗了許多,雙休日回家,常常跑出來找我們玩,還教我們使用手語,並常常跳舞給我們看。他的舞跳得極好,我們這才知道他竟有如此高的舞蹈天賦。幾年後,小強已是特校舞蹈明星,他的一個獨舞節目在省裏獲了獎,他也被省殘疾人藝術團招了去,成了藝術團的一名專業舞蹈演員。他母親每次去省城看他,別的東西可以不帶,卻一定要帶幾件背上繡著“我是聾啞人”這幾個字的衣服給他。今年省電視台舉辦的春節聯歡晚會上,我們看到了小強表演的節目。院子裏的鄰居都去向小強的母親道賀,他媽媽卻再也忍耐不住,撲在我母親懷裏放聲大哭起來。母親的眼睛也濕潤了,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另一個母親的心。鄰居張嬸說:“你們家小強現在成了明星了,你再不用在他背後繡那幾個字了吧?”

小強的母親說:“不,那幾個字一定還要繡上去的。你們不明白為什麼自從他到市裏上學之後,我就要在他背上繡那幾個字。那是因為城裏不比咱們小鎮,那裏街上車多人多,咱們家小強耳朵聽不見,有車從他後麵駛來他也不知道,就是按喇叭,他也聽不見,很容易讓車碰著,所以我才在他背上繡那麼幾個字,為的就是要讓他後麵開車的人看見,注意避讓啊。”

我們聽了,這才明白她在小強背上繡那五個字的深刻含義,那是一份隱藏在深處的濃濃的母愛啊!

包工頭的兒子

二哥是個包工頭,但手下無一兵一卒,既沒一個工程隊,也沒有一名工人。他主要是靠找關係從上麵接些工程,再轉手發包給其他小包工頭,從中賺取差價。就靠著這手玩“空手道”的功夫,不幾年時間,二哥就富起來了。買了別墅,買了小車,連老婆也換了幾茬。

可我知道二哥始終有一塊心病,那就是他兒子,也就是我侄子——小剛的學習成績。小剛在一小念書,每次考試,沒有一門功課及格,成績差得一塌糊塗。二哥給他請了好幾個家教,也沒把他的成績搞上去。為這事,二哥可沒少打電話向我訴苦。

尤為雪上加霜的是,最近一段時間,小剛又迷上了玩網絡遊戲,每天放學就往網吧跑,不玩到深夜不回家。發展到後來,小剛竟然偷偷逃課去打遊戲。直到老師到家裏來告狀,二哥才知道這事,當時便擰起小剛一頓狠揍。可是這種粗暴的棍棒教育根本不起作用,小剛挨完打,第二天照樣去網吧。

二哥沒法子了,隻好使出最後的狠招,就是扣發小剛每天的零用錢。手頭沒錢了,看這小子還怎麼去網吧玩遊戲。誰知沒有零花錢,小剛仍然照去不誤。原來這小子寧願餓肚子,也要把早餐錢和中午在學校用餐的夥食費省下來,拿去打遊戲。

二哥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氣得在電話裏直咬牙,說:“這小子,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從此,二哥連給小剛的早餐中餐夥食費都停發了。早上讓他在家裏吃早餐,中午花點功夫接他回家吃午飯。如此一來,小剛的經濟來源完全被掐斷,再也沒錢去網吧打遊戲了,隻好望網興歎。

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二哥發現小剛又開始逃課,並且頻繁進出網吧,玩得不亦樂乎。二哥在惱火的同時,也十分納悶:“我把他的經濟來源完全掐斷了,這小子哪來的錢上網?難道是去偷的?”

二哥越想越覺得這事嚴重了。這天晚上,二哥把小剛從網吧擰回來,拿起一根拖把棍子,喝令他跪在地上,老實交代上網的錢是從哪裏搞來的。

小剛一開始不肯說,二哥就越發覺得可疑,拿起棍子又是一頓揍。小剛架不住,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叫:“別打了別打了,我說我說。”

二哥停了棍子喝道:“兔崽子,快說。”小剛抹著眼淚說:“我上網的錢,不是偷來的。”二哥問:“那是搶來的?”小剛搖頭:“也不是搶來的。”二哥不耐煩了,問:“那到底是怎麼來的?”小剛說:“現在學校都時興花錢請人代做作業,那錢是我幫同學做作業,賺來的。”二哥差點氣岔了,揮起棍子又要打:“臭小子,吹牛不上稅,就你那水平,也能幫同學做作業?”小剛說:“我成績不好,是不能幫同學做作業。我把同學們不會做的作業都承包下來,然後再發包給成績好的同學做,我從中賺取一部分差價……”二哥聽了,愣是半天沒說上話來。

啞?孩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樓下的街道邊多了一個修鞋攤子,一個胡子拉茬的中年男人,腰裏係著一條髒兮兮的圍巾,守著一台油膩膩的修鞋機,望著每一個從修鞋攤前走過的行人憨憨地笑著,好像每一個從街上走過的路人,都是他的客戶似的。男人身邊還坐著一個婦女,修鞋攤上生意忙時,就給男人打打下手,幫幫忙;生意清淡時,就自己吆喝著接點擦皮鞋的生意。有時從修鞋攤前經過,聽見他們用難聽的鄉下方言拉家常,便猜測這應該是一對到城裏謀生的鄉下夫妻。

放暑假的時候,修鞋攤上忽然多了一個小男孩,約莫八九歲年紀,個頭跟我兒子一般高,長得黢黑壯實,常常離開修鞋攤,跑到大街上踢一隻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破足球,害得大街上疾馳的汽車不住按喇叭,甚至刹車不及撞到一起。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我正在家裏上網,忽然聽見砰的一聲響,窗戶玻璃被一顆石子打出了一個大窟窿,把我嚇了一大跳。我家住在四樓,忙拉開窗戶往下一瞧,好家夥,隻見那個修鞋匠的孩子,手裏正拿著一把用輪胎橡皮自製的彈弓,包著石子到處亂射呢。我對這鄉巴佬一家子本就沒有好感,這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噔噔噔跑下樓,一把揪住那小男孩的耳朵,就把他往修鞋攤前拽去。男人手裏正忙著,聽我說明原委,不由得氣得臉色發白,忙哈著腰向我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這孩子太頑皮了。打壞的玻璃,我們一定照價賠償。”說著掏出兩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遞過來。我一看,那鈔票上還沾著鞋油呢,就沒敢伸手去接,搖搖頭說,這次就算了,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我轉過身剛走不遠,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叭叭叭的響聲,回頭一看,隻見那漢子正將孩子按在地上,拿著一隻鞋底,使勁往他屁股上揍著。那孩子痛得直掉眼淚,嘴巴張得大大的,卻哭不出聲,隻能發出嘎嘎的聲音。我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原來這孩子是個啞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鬧出這場風波的結果,卻是讓我那八歲的兒子,跟樓下那個啞巴孩子成了朋友。兒子平時玩的玩具彈弓,最多隻能把石子彈出數米遠,啞巴男孩那把能將四樓窗戶玻璃打碎的彈弓,讓他覺得煞是神奇。他悄悄跑下樓,將自己的遙控賽車借給啞巴男孩玩,條件是要他給自己也做一把那樣威力巨大的彈弓。結果一來二去,兩個孩子就膩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