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我們翻譯所依之本均是來自西域諸國的胡本,輾轉而來,未免失之偏頗,且數量極其有限,現在我們譯出的《十誦比丘戒本》、《比丘尼大戒》僅能彌補中土戒律未傳之不足。”曇摩侍大師惋惜地說。
法顯略思片刻說:“與其翻譯西域所傳經法,不如直接翻譯天竺所傳之真經。”
“如此當然很好,可從天竺來的僧人大多隻重視經、論二藏,所帶律本不多,怎麼去傳譯呢?”
“那我們自己去取律本回來!”
看到法顯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曇摩侍大師露出了讚許的微笑。
從此,一個震驚佛門的偉大設想在法顯的心中誕生了。一天,他將自己的打算說給同門好友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他說:
“當今皇上下詔,組織專人翻譯經典,實乃佛門盛事。然佛經源於天竺,中土僧人卻不懂梵文,又無梵文之原本,所譯經典多是經西域迂回而來,內地僧人不懂西域諸國語言,西域僧人又不善漢文,因此,所譯經典往往不易理解,難以成誦,如此下去,我擔心中土所誦佛典將失去佛經本色。”
在場的其他四位同門深覺法顯言之有理,都不由自主地點頭稱是。
“再說佛法有三藏,律藏為數甚少,我想戒律被單獨列為一藏,說明它與其它二藏有著同樣重要的地位,然而中土律藏數量甚少,表明還有許多律藏經典仍在天竺未被取回,因此,我決定親赴天竺取回真經。”
法顯大師這一敏銳的洞察能力,在七年之後被佛經翻譯大家鳩摩羅什所印證。公元401年後秦皇帝姚興從西域迎來鳩摩羅什,拜為國師,並敕令在自己的禦苑——逍遙園內翻譯經典。通過幾年的翻譯實踐,鳩摩羅什於405年深有感觸地說:“既覽舊經,意多紕謬,皆由先度失旨,不與梵本相應。”
且說就在法顯將“親赴天竺,取回真經”的決定剛說出口,其他四個人均表現出震驚的神情,其中年紀最輕的慧景說道:“師兄有此壯誌,我非常欽佩。隻是此去天竺之國,茫茫萬裏之遙,既要途經無邊的沙漠,還要翻越冰封高峻的蔥嶺,而且西域諸國連年征戰,白骨遍野。如此惡劣的環境,對於年近花甲的您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另一位僧人經過深思熟慮,也開了口:“聽說七八年前,廬山的慧遠大師派法淨、法領西行取經,可不知是因為戰亂還是別的原因,他們終未到達天竺,隻是在於闐獲得華嚴經梵本。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您呢?”
法顯意誌堅決,振振有詞地說道:“我三歲出家,篤信佛法,幼年好幾次身患重病,均是佛主保佑,才使我起死回生。佛的大恩大德我無以報答,弘揚佛法便成為我終生的信條,為此我可置生死於度外,哪裏還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再說有佛恩加持,我會逢凶化吉,渡過難關的。”
也許是法顯那副自信堅決的神情感動了諸位好友,他們非但不再阻攔,反而當即表示願與法顯師兄一起西去天竺,共求真經。
法顯得知諸位同門也要加盟,激動地說:“有諸位好友同行,我西行取經的願望就一定能夠實現。”
二 西出陽關
公元399年的農曆三月,長安城內草青鶯飛,柳枝搖曳。法顯等人求法心切,顧不上欣賞這宜人的春景,匆匆踏上了西去的征程。
法顯一行共五個人,最長者就是年屆花甲的法顯,最年輕的是不足而立之年的慧景,道整、慧應、慧嵬三人都在四五十歲之間。他們曉行夜宿,經過近一月的跋涉,便越過隴山(即今陝西隴縣西北、甘肅清水縣東北),進入乾歸國(在今甘肅省境內)。
太陽像火把一樣將西邊的雲層染得通紅,晚霞下五位求法者經過一整天的奔波,已是饑渴難耐、疲憊不堪了。
忽聽前麵不遠處傳來悠揚深沉的鼓聲,繼而便是隱隱約約的誦經聲。法顯等人尋聲望去,隻見不遠處有一座寺廟,於是大家沉重的腳步馬上輕鬆了許多。
他們很快來到寺前,敲了幾下緊閉的大門,一位小沙彌開了門。心直口快的慧景搶先說道:“阿彌陀佛!這位小師傅,我們是去西天求法的和尚,今日到此,請讓我們進去歇歇腳吧。”
小沙彌難為情地說:“這個我做不了主,你們先進來,咱們去問問方丈吧。”
法顯等人隨著小沙彌來到方丈的屋裏。隻見一位長者須眉染霜,雙眼微閉,盤腿打坐,紋絲不動。待小沙彌稟告完畢,長者張開下垂的眼簾,開口道:“何方僧人,去往何處?”法顯恭敬地回禮言道:“長老,貧僧乃內地僧人,從長安出發要去天竺尋求戒律,曆經月餘,如今身體疲憊,天色已晚,懇請長老讓我們住上一宿,明日我們將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