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鬆齡出生於世居淄川的書香門第,祖上多讀書之人,但功名一直不顯。到其父蒲砅時,被迫棄儒經商,後來家境好轉,蒲砅便親自教子讀書。蒲鬆齡小時候家境還比較寬裕,蒲氏四兄弟中數蒲鬆齡最為聰穎,且勤於攻讀。順治十五年(1658年),19歲的蒲鬆齡初應童子試,“即以縣、府、道三個第一,補博士弟子員,文名籍籍諸生間”。
淄川山川靈秀,人傑地靈。蒲家莊東的柳樹下有一口柳泉,因水滿而溢,故又名“滿井”。這也是蒲鬆齡自號柳泉居士的來曆。柳泉水滋養了少年的蒲鬆齡。入學後的他少年得誌,並得到時任山東學政的清初文壇大家施閏章的賞識。在父兄的蔭庇下,蒲鬆齡度過了幾年悠閑安定的讀書歲月,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青年時代的蒲鬆齡,雖然致力於科考功名,希望博得第一,置身青雲,然而他不是迂腐庸陋的書呆子。深湛的文學功底,對鄉村生活的真切體驗,還使他在準備科考的同時,對民間的傳說故事以及當地農民群眾中流行的通俗俚曲抱有濃厚的興趣,甚至還親自作曲。蒲鬆齡一生作有許多小曲和十四種俗曲,其中有相當部分是他青少年時寫就的。與此同時,蒲鬆齡“雅愛搜神”的夙趣也在潛滋暗長,並可能開始了《聊齋誌異》的創作。
但是,這注定是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在古代社會,學而優則仕,讀書人隻有參加科舉,求得功名,才能成為統治階層的一員。寫小說、俗曲,研究神怪,能有什麼出路呢?而且小說的筆法、格調與八股製藝文章大相徑庭,前者需要的是對人情世態的洞察,是發自內心的性靈文字;後者卻是一些官方認可的倫理教條,個人絲毫不敢隨意發揮,寫八股文其實是帶著鐐銬跳舞。
八股製藝麵目可憎,但它是求溫飽、求聞達的階梯,讀書人不可不學。蒲鬆齡一直就生活在矛盾和苦悶之中。在一個思想禁錮、令人窒息的社會,有個性的人都是異類,要麼磨平棱角,去適應這個社會;要麼處處碰壁,過著困頓潦倒的一生。明代的李贄、徐渭,清代的曹雪芹、蒲鬆齡莫不如此。不過,文章憎命達,他們飽受苦難,最終把內心的痛苦釀成了美酒,留給了後人。
蒲鬆齡18歲時娶劉氏為妻,與父母兄弟生活在一個大家庭裏,開始的幾年裏,因為有老父維持,他不必太多為家務操心,所以可以專心研讀經義,準備歲考、鄉試,或者搜奇誌怪,或者與友人酬唱吟詠,日子尚不至於太艱難。可是以後,兄弟四人都娶妻生子,就難免妯娌不和,不斷發生家庭糾紛,以致有婆媳交惡的事。年邁的父親見此情形,便在康熙四年(1665年)讓他們兄弟分家了。
蒲鬆齡在他晚年寫的《述劉氏行實》一文中說,他的妻子劉氏是一位溫和、善良的農村婦女。當年的分家很不公平,哥哥、弟弟們都分到了寬敞向陽、高大結實的住房,而他隻分到村口三間破爛的場屋,四周牆皮剝落,屋頂茅草朽敗,而且連院牆也沒有。但劉氏像癡傻一樣,沒有埋怨一聲。這一年,蒲鬆齡26歲。
分家以後,蒲鬆齡年年在外遊學,家裏全由劉氏操持。而且除已出生的長子蒲箬外,分家當年,劉氏又生下一個女兒,三年後,又生下第二個兒子蒲篪。生活越來越艱難,蒲鬆齡漸漸支持不住了,於是在康熙九年(1670年)秋,應同邑友人、寶應知縣孫蕙的聘請,辭親遠遊,為人作幕。這年他31歲。
寶應今屬江蘇鹽城。蒲鬆齡拜別老母,辭別妻兒,出青石關,經萊蕪,過沂水,橫渡黃河,抵達寶應縣衙,開始了為期一年的書啟師爺的生涯。
孫蕙是個有詩人氣質的官僚,與蒲鬆齡又是同鄉舊交,所以賓主之間不拘形跡。關係很融洽。兩人經常泛舟運河,南下揚州,酌酒唱和,寫了不少應答詩。他還在寶應結交了一位叫劉孔集的朋友,二人情投意合,常常聯吟賦詩。
南遊作幕,是清貧氣傲的蒲鬆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混跡於官場。他睜大眼睛,看清了吏治的黑暗,達官貴人的醉生夢死,平民百姓的啼饑號寒。同時,對孫蕙體恤民苦,忤觸上司,因而受到彈劾,也表示了深切的同情。這一年裏,蒲鬆齡代孫蕙作了許多書啟,集為《鶴軒筆劄》八十篇。這些文字,雖然是代人應酬之作,但蒲鬆齡是用文章家的筆法來作應用文的,不僅語氣得體,符合人物身份地位,而且文詞雅潔,富有文學色彩,與一般應酬文字的刻板、機械絕不相同,不是一般的文牘師爺能作出來的。
孫蕙收留了他,解決了他的生計問題,蒲鬆齡對此也很感激,但他內心對科舉還抱有幻想,做幕賓畢竟難以有所成就,總有壯誌難酬之感。於是,一年之後,蒲鬆齡便毅然辭幕返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