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期望通過罪惡得到光明!
——埃·哈伯頓
楔子
三個多月之後,古都市。
這是一個充滿曖昧情調的小屋,幾盞LED情趣彩燈將四周映照得五光十色,擺在落地櫃上的低音炮奏鳴出節奏感分明的慢搖舞曲。落地櫃旁是一張雙人床,一個身材結實隻穿著三角內褲的男人仰躺在上麵,整個腦袋被白色寬膠帶纏裹得嚴嚴實實,雙臂伸過頭頂,被一副手銬死死銬在鐵藝床頭的欄杆上。而床下,屋子的中央,一個頭戴黑色乳膠麵具,隻露出眼、口、鼻孔,身著連體皮衣皮褲的“麵具人”,正和著節奏忘情地扭動著身體,輕佻的舞姿既帶有男人的野性,也透著女人的妖嬈。
少頃,“麵具人”睜大迷離的雙眼,深深吸了口氣,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然後繼續搖晃著身體移動到門邊,拉開放在地上的一個中性款式的單肩包拉鏈,把手伸了進去……
轉身走到床邊,“麵具人”手上多了一把短刀,他翹起一邊的嘴角獰笑著,抬腿跨到床上,順勢坐到裸男的胯上,揮刀在他胸前輕撩遊走,裸男並未警覺到危機的來臨,扭了扭身子,嘴裏還配合地發出聲響。“麵具人”輕蔑地哼了下鼻子,雙手握刀,高舉過頂,狠狠地衝裸男的胸部猛刺下去,一刀,兩刀,三刀……每一刀都帶出飛濺的血花,噴射到“麵具人”的身上、麵具上、眼睛裏、嘴裏,但他沒有絲毫懼怕,反而不住地用舌頭舔舐著唇邊的血滴,猶如一個吸血的魔鬼……不知過了多久,“麵具人”揮刀的動作終於停下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似乎有些意猶未盡。“麵具人”向後退了退,扒掉身下男人唯一遮體的內褲,再次舉起被鮮血染紅的利刃……
從“麵具人”的角度來說,這一定是一次酣暢淋漓、高潮迭起的經曆,他歡快地吹著口哨,鎮定自若地拿著濕抹布逐一抹過他曾碰過的地方,接著把自己收拾幹淨,用兩根手指從包裏“夾出”一遝百元鈔票,極為不屑地撇到床上,拉開房門,謹慎地用衣襟擦了下門把手,便揚長而去……
第一章 重返古都
北方嚴冬,風刮得很大,天凝地閉。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邁入12月,這一年很快過去了,韓印大部分時間都是學校和支援小組兩邊跑,生活忙碌而又充實,不僅豐富了實踐經驗,專業研究也有一定的積累;與顧菲菲的戀愛過程雖略顯平淡,但感情日漸深厚。
有相當多的收獲,自然也有些許的遺憾,除了對古都係列搶劫殺人案最終懸而未決耿耿於懷之外,內心對葉曦更是充滿了負罪感,而且這種感覺是多層次的,當他麵對顧菲菲時,又總會因為心底對葉曦還有一絲隱隱的牽掛而暗覺愧疚不已。
其實早前古都市一行,對韓印的衝擊還是蠻大的,無論是自尊還是自信。盡管直到現在他仍然堅持對夏明德的懷疑,但事實上他根本解釋不清楚,為什麼在夏明德被關押和被監視期間,相同模式的作案會繼續出現?至於同夥一說,先不說把夏明德的社會關係翻個底朝天也無法證實,關鍵是說不出這個所謂的同夥到底是出於何種犯罪動機。
韓印也因此在檢討自己,是不是隨著名氣日漸響亮,自己內心的主觀意誌越來越強,有些忘乎所以,盲目自信了?或者說一味地貪戀名聲和成就感,把自己專業上的東西都掏空了,漸漸流於單純的推測,從而不再有意識和耐心去反複研究、論證以及推敲案情了?總之,不管怎樣,韓印都覺得是時候暫停實踐的腳步,專心去把先前辦過的案子好好整理和總結一下了,同時也應該補充吸收一些知識養分,安下心來多讀讀書、多看看與專業有關的國內外新近發表的研究論文等,所以近段時間他婉拒了支援部所有的顧問邀請,踏踏實實回歸老師和學者的身份。
顧菲菲自始至終未追問他做出如此決定的原因,當然以她的人脈打幾個電話便能搞清楚,甚至可能還會了解到更多內幕,所以慢慢地韓印也體會到顧菲菲為他改變了很多,懂得為彼此之間保留一些空間,是真的很用心在經營他們這段感情。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這個北風嘶吼的下午,顧菲菲毫無預兆地在學院中現身,並帶來一份案件卷宗,案發地竟又是古都市!
受害人一:王東,男,44歲,古都市本地人,於11月21日晚10點至11點之間遇害,係被石塊反複擊中後腦而死;屍體呈仰臥狀,上半身衣物被撩起蒙在臉部,褲子被扒至腳踝處,下體裸露,並遭嚴重損害,從器官局部留有鞋印判斷,應是反複踩踏所致;在距離屍體位置西向十五六米遠的地方,有一個非常淺的小水池,透過水麵很容易看到水下有一塊帶有血跡的大石塊,經鑒定,血跡與受害人匹配,但上麵的指紋遭到破壞;受害人財物沒有損失,案件沒有目擊者。
受害人二:張闖,男,32歲,外地人,死於其獨自租住的出租屋內,係被一把帶鋸齒刃的單刃刀從後背刺死,通過創口測量,凶器刃長13厘米左右,寬度為2厘米左右,厚度為0.4厘米左右;死亡時間為11月28日淩晨兩點至三點之間;死時赤身裸體,臉部被浴巾蒙住,下體遭銳器反複捅刺;凶手清理過現場,所以未留下任何痕跡,也未帶走任何值錢的東西。
受害人三:方同剛,男,26歲,外地人,也死於其單獨租住的出租屋內,死亡時間為12月5日晚8點到9點之間,係遭銳器反複刺穿胸部死亡,凶器特征與案件二完全一致,屍體一絲不掛,頭部被寬膠帶整個纏住,雙手被銬在床頭上,死後下體遭切割;凶手依然清理了現場,隻是在現場床上發現八張百元鈔票,上麵提取到多枚指紋,但並不確定其中有屬於凶手的,同樣也沒有財物損失。
綜合現有信息,可以確認案件二與案件三係同一凶手所為,案件一證據不夠充分,還有待考量,暫時不做並案處理。
大概瀏覽過案情記錄,韓印搖搖頭,苦笑一下說:“古都市這是怎麼了,接連出現係列命案,做警察的這日子可怎麼過?”
“對啊,一下子冒出這麼多命案,有些不可思議!”顧菲菲以一絲苦笑回應,“這次的案子,省廳和刑偵總局都特別重視,所以派我們小組過去支援一下。你怎麼樣,調整得差不多了吧?”
顧菲菲措辭中用到“調整”這個詞,韓印就清楚了——顧菲菲應該已經對他先前在古都辦案的整個經過有所了解,可能覺得他會有一點點挫折感,所以才專程來學院一趟:一方麵,是特意要讓韓印感受到一種重視和信任;另一方麵,也帶著一份戀人的關心。想到顧菲菲如此用心良苦,韓印心裏升騰起一股說不出的感動和甜蜜。
見韓印不言語,隻是微笑,顧菲菲以為他還在斟酌,便又帶著誘惑的語氣,說服道:“男人作為受害人的係列殺人案比較罕見,我覺得你應該挑戰一下;再有,早前你們辦的那個搶劫殺人案目前還是懸著的局麵,如果順利的話,咱們看看能不能在那起案子上再做些努力,爭取也能有個結果?”
韓印微微點下頭便陷入沉思,少頃抬起頭皺著眉說:“可周智國對我比較反感,不太願意讓我摻和他們的案子,要是我再去,會不會弄得大家都比較尷尬?”
“你不用理他,總局派我們過去,就是對整個古都市局的工作很不滿意,他應該知趣。”顧菲菲一臉不屑道,“這個周智國思想一貫保守,好大喜功,總覺得上頭派人協助辦案好像會顯得他們多麼無能似的。先前的搶劫殺人案之所以沒有上報到總局請求支援,主要是周智國按著的原因,葉曦算是替他背了個黑鍋。對了,葉曦被打發到省幹校進修去了,你知道嗎?”
“她給我掛過電話。”韓印故作淡然地說。
“放心吧,我打聽過了,古都市局還是很重視她的,去幹校就是避避風頭,三五個月回來應該還能官複原職。”顧菲菲饒有意味地盯著韓印的眼睛淺笑說。
“咱們什麼時候出發?”韓印故意低頭看下時間,回避顧菲菲的注視,轉了話題。他實在不願意當著顧菲菲的麵過多談起葉曦,就像前麵說的那樣,葉曦越是不想讓韓印感覺到他欠她,韓印心裏就越內疚;同樣,顧菲菲越是在他和葉曦的關係上表現大度的姿態,他越覺得羞愧萬分。
“越快越好,英雄和小美已經過去了。”顧菲菲說。
“那我跟學院打聲招呼咱就走。”韓印說著便從椅子上站起身。
古都市,現場模擬。
首起案件發生在便於周圍居民休閑鍛煉的開放式公園內。受害人住在附近,有正經工作,為人老實,因與朋友聚會,所以當日回家較晚,屍體倒在公園內一條相對僻靜的林蔭小徑上,估計是從公園裏抄近路回家時遭到侵害。案件二,受害人是白領,在某公司從事采購工作,死前曾在酒吧逗留過,屍體是在其住處衛生間的淋浴間內被發現的,身上沒有約束和反抗的傷痕,也沒有撬鎖和暴力闖入的跡象。案件三,受害人無業,喜好泡酒吧和網吧,纏在其頭部的寬膠帶和將其雙手拴在床頭的手銬均屬專用情趣器具,同時在其家中還搜索到其他類型的情趣用品,並在其手機上發現大量不堪入目的調情短信,遇害前一個小時,手機曾有一次通話,對方手機號碼是臨時卡。
相繼考察了三個案發現場,並試著將案情還原,回到駐地的韓印將現有與案件相關的所有信息揉捏在一起,做了一個通盤的分析:
首起案件,與很多連環犯罪的初始犯罪一樣,是一起機遇型作案。針對這類案件,韓印以往做過很多次剖析,簡單點解釋:凶手受到刺激,憤怒情緒爆棚,需要宣泄,而選擇了暴力途徑;受害人隻是在不恰當的時間出現在不恰當的地點而已。總體來說,作案是一種對刺激性事件的應激反應,事前沒有規劃;受害人選擇有隨機性,不過他身上一定有某種特質與凶手的刺激源同質,有可能是性別、年齡、長相、做派等。
第二起和第三起案子則截然不同,很明顯是有預謀的,凶手事先準備好凶器,事後清理過現場,但殺人手法略有變化:案件二,凶手采取了偷襲手法,趁受害人洗澡時,從背後將其刺死;而第三起案子,不難判斷受害人是專門從事“受虐賣淫”服務的男妓,這樣的目標不會對陌生人產生警覺,而且甘願被束縛,不會有絲毫的反抗,由此凶手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充分享受殺人虐屍的快感。
不過,殺人手法的不同反映出的卻是相同的特質,凶手似乎懼怕與受害人正麵對抗,殺人手法有一定的投機取巧,似乎很像女性作案,又或者是具有某種缺陷的男性,比如個子比較矮、體弱無力、患有某種疾病等。而就受害人的背景特征來說,從這兩個方向也都解釋得通:案件二的受害人,據他朋友反映,他是雙性戀,喜歡在酒吧尋找刺激,說白了就是尋找一夜情對象或者從事賣淫服務的男女,所以無論凶手是男還是女,都可以對其形成誘惑,案發現場的情形也確實顯示受害人是心甘情願把凶手帶進家門的;至於受虐賣淫男,就更不用說了,根本不會在意顧客性別,有錢賺就好啦!
回過頭來再說說首起案件。為什麼韓印一上來就把案件性質定為心理畸形犯罪?這是因為他看到了犯罪標記動作,而隨後兩起案件同樣出現了模式相同的犯罪標記,凶手都會在受害人死後將其臉部蒙住,並對其下體進行侮虐,意在將受害人幻想成某個怨恨已久的人,並對其進行報複和懲罰。當然從懲罰的方式來看,估計與性侵事件或者性壓抑有關。那麼,考慮到凶手初起作案有很大偶然性,殺人手法和受害人選擇也屬臨時起意,犯罪標記就更能突出作案本質了。因此,盡管它與後麵的案件在作案規劃、殺人手法、凶器種類、受害人特質、作案環境的選擇上均大相徑庭,韓印還是認為三起案件係同一凶手連續作案,它們非常鮮明地體現出一個連環殺手由開始到發展到趨於成熟的蛻變。
初步罪犯側寫:女性,或身材和身體器官方麵具有某種缺陷的男性,年齡在25歲至35歲相對成熟的階段,曾經遭受成年男性猥褻或者性侵。首個犯罪地點與生活中的某個方麵有交集,很可能是住所距案發公園較近。有一定經濟能力,因為其在作案中不僅沒有順手帶走受害人財物,還在第三起案件中為了表達報複的快感,在現場留下八百塊錢;案發前受過刺激,家庭成員要麼不完整,要麼關係長期不和睦……
第二章 鎖定嫌凶
刑警支隊會議室,案情討論會。
在韓印介紹完初步的案情分析研究成果之後,顧菲菲開始做相關部署:“我和韓印老師討論過,雖然咱們現在有了調查範圍,但還是比較寬泛,所以要先抓住其中的某幾個點去切入調查。”
“公園周邊住戶的排查我來負責。”作為古都警方和支援小組之間的協調人,康小北主動請纓。
“廢話,你是‘地主’,熟悉環境,這種活你不幹誰幹!”因為早前合作過,顧菲菲和康小北也算熟人,所以說起話來也沒什麼可顧忌的,半開玩笑半揶揄地說,緊接著她衝坐在對麵的杜英雄和艾小美叮囑道,“小美把後兩個受害人的手機和電腦再捋一遍,什麼QQ、微博、微信都翻翻,找找有沒有先前漏掉的線索;英雄去受害人經常去的酒吧和網吧繼續尋找潛在目擊者,尤其最後一個受害人,家裏有電腦還時常去網吧,估計是網吧裏臭味相投的人比較多,也許他就是被凶手在網吧挑中的。”
顧菲菲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下麵說說需要重點進行的工作,我們要翻查以往若幹年內在古都市發生的性侵案件檔案,目的是從‘受害人’當中篩查可疑人員,審判結果未達到受害方預期的案件要特別關注……”
“我再補充一點,我們還要留意近期刑滿釋放的性犯罪人。”韓印可能突然有了些靈感,便插話道,“從以往的經驗看,大多有特殊嗜好的性犯罪人,比如施虐狂、偷窺狂、戀童癖、戀物癖等,雖然經過監獄改造,但他們的癮很難真正戒除,一旦這些人沒有了法律上的禁錮,道德的束縛就很容易被打破。尤其當天使與惡魔這兩種身份,或者說肉體與靈魂在身體裏不斷博弈時,他們的內心往往會在焦灼中走向崩潰,從而做出比原先更加極端的犯罪舉動。這確實讓很多人包括他們的親屬和我們這些所謂的犯罪學家都感到難以接受,但現實就是這樣殘酷!”
事實證明,韓印最後補充的調查方向,是很有針對性的。
在調閱近段時間刑滿釋放人員記錄時,韓印和顧菲菲發現了一個可以說嫌疑巨大的性犯罪人,之所以會用“巨大”來形容,是因為這個人與韓印所給出的罪犯側寫簡直驚人地匹配。
他叫孫海濤,男性,現年46歲,從表麵上看,年齡要遠遠超過罪犯側寫中提到的年齡段,不過他曾因猥褻強奸多名幼童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後因多次減刑,刑期縮短至17年,也就意味著他與社會脫節長達17年,從社會閱曆的角度來說,他的成熟度實質上與側寫範圍是相符的。
孫海濤,20世紀90年代曾在本地一所藝術培訓機構做舞蹈培訓老師,任教期間夥同另一同事,利用威逼利誘等齷齪手段,多次對年幼學員進行猥褻和強奸,說白了,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戀童癖者。可以想象這種人在監獄裏的日子是不會好過的,從他的服刑記錄中,顧菲菲看到他有多次被同監犯人群毆至就醫的記錄,導致下體遭到極大損傷,病曆上醫生的診斷表明,他的性功能嚴重受損,是有可能逐漸完全喪失性功能的。這樣的經曆,似乎給出了作案動機:一般戀童癖者無論有怎樣程度的性壓抑,都很少會對成年人感興趣,尤其孫海濤屬於異性戀童癖者,不會對男性感興趣;可是如果他在服刑期間因被成年男性攻擊下體,導致性功能盡失,他是很有可能對成年男性產生畸形報複心理,並在恢複自由身後,展開瘋狂虐殺行徑的。
孫海濤於本年11月13日獲釋,而僅僅相隔七八天的時間,便出現了本次係列案件的首起犯罪,從時間點方麵看,懷疑他是凶手有一定合理性;另外,他的身高隻有1.62米,也符合韓印對行凶者特征的分析。
通過服刑檔案中登記的住址,韓印和顧菲菲找到孫海濤的家。
孫海濤的父母都健在,從房間裝修和陳設來看,家境應該相當不錯,不過一提起讓他們丟盡顏麵的兒子,兩個老人瞬間一副舊社會苦大仇深的麵孔,再一聽韓印和顧菲菲是警察,更是嚇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韓印和顧菲菲好一頓安撫,故意輕描淡寫,聲稱此行隻是一次對出獄犯人的例行回訪,這才讓兩個老人稍微緩過些神來。
據孫海濤的母親介紹:孫海濤出獄之後隻在家裏待了三天,便提出要到外麵獨立租房子住,她體諒兒子可能受不了周圍鄰居不友善的眼光,外出遛彎什麼的都會有人指指點點,所以就給了他一筆錢,讓他租個環境好點的房子。之後也就一天的工夫,孫海濤便搬出去住了,這中間他回來過兩次,一次是要錢買電腦,一次是要錢買新手機。最後這次回來是在兩天前,至於他在外麵做什麼、新置辦的手機號碼,家裏全都不清楚,隻聽他提了一嘴,說是在萬眾街附近租的房子。
從兩個老人家的言談舉止看,一點沒有撒謊的意思,韓印和顧菲菲也就不再難為他們,提出告辭。出了他們的家門,顧菲菲趕緊拿出平板電腦,在電子地圖上查閱萬眾街的具體方位,不出所料,首個案發現場,也就是那個便民公園,就坐落在萬眾街輻射的區域內。
在孫海濤身上,又出現一個符合罪犯側寫的條件,無疑加大了他的嫌疑。韓印和顧菲菲均認為這次絕對是找準了方向,其餘的調查工作可以先暫時擱置,所有人全力以赴加入康小北負責的排查任務中,隻不過這一次目標已經很明確了,要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孫海濤找到,以免再發生案情。
萬眾街地處古都市西北部中心地帶,是西北部最繁華的區域,下轄12個居民社區,轄區麵積達8.5平方公裏。由於警力有限,顧菲菲發出指令,先期劃定以案發公園為中心點,向周邊延伸四公裏的範圍為排查區域,如果沒有效果,再逐步擴大。既然孫海濤是租的房子,那麼排查區域內所有的房屋中介公司當然是首要的排查目標。部分警員人手一張打印出來的孫海濤的照片,進入居民區內尋求協助指認,還有周邊的各種休閑娛樂場所,也可能是孫海濤經常出沒的地方。
這種大範圍的排查任務是很折磨人的,對警方內部來說這算是聲勢浩大的一次行動,但實際執行起來要盡可能地不要讓外界感覺到多大動靜,比較直觀的一個原因當然是怕打草驚蛇,再往大了說也是擔心引起社會恐慌。就這樣“悶不吭聲”地排查了兩天,並未發現孫海濤的影子,韓印不禁擔心起來:前麵三起案件,間隔都是固定的七天,眼瞅著冷卻期限快要到了,凶手會不會繼續作案呢?韓印心裏現在反倒希望凶手能夠警覺到警方在步步緊逼,從而不敢再造次行事,從辦案的角度來說無疑增加了難度,但起碼不會再有屍體出現。相比一條人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夜已經很深了,韓印、顧菲菲、艾小美、杜英雄、康小北均一臉疲憊地圍坐在會議桌邊,剛剛他們和古都方麵的辦案骨幹一起總結了當天的工作進度,接著討論好第二天應該重點排查的區域,現在那些人都走了,隻留下他們幾個,看起來情緒都比較低落。跟韓印擔心的一樣,他們也不知道以當下的排查進度,能不能趕在孫海濤繼續作案之前把他找出來。
半晌,顧菲菲使勁按了下額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說:“咱們是不是換一種思維,不再糾結於區域排查的問題,而是回歸咱們的強項,從心理方麵定位一下孫海濤所處的範圍?”
“犯罪地理我和韓老師討論過,可是說實話我們很難從現有的三個案發現場方位,側寫出一個範圍更小的排查區域。”杜英雄苦笑著接話。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顧菲菲連連搖頭。
“我知道了,你是想說咱們應該去分析孫海濤是什麼樣的人?他為什麼要到萬眾街去租房子?”韓印眼前一亮,有種被顧菲菲一語驚醒的感覺。
“對,就是這個意思!”顧菲菲伸出食指指向韓印認同地說。
“萬眾街有什麼能吸引孫海濤的啊?”康小北自問自答道,“那一片算是我們城西北地區娛樂場所比較多的地方,夜店、KTV、舞廳都有,愛玩的人住在那兒確實比較方便。”
“不會。孫海濤是戀童癖者,這種人內心總會有一種想要逃避現實和缺乏安全感的情結,除非有必要,否則他們更願意逃離成年人的氛圍,娛樂場所不會引起他們特別大的興趣。”韓印幹脆地否定說。
“會不會是萬眾街地帶有隱藏的戀童癖圈子?”杜英雄跟著問。
“應該不會吧?”康小北遲疑地說,“從來沒聽說過啊!”
“難倒還是因為那個公園?孫海濤喜歡孩子,那裏孩子肯定不會少吧?”顧菲菲試著提示道。
“不是公園,也許是學校!”韓印本來隻是順著顧菲菲的話扭頭掃了眼投影幕布上顯示出的萬眾街區的方位圖,因為顧菲菲提到孩子,他下意識地在地圖上尋找孩子較多的地方,結果瞥到學校的標誌,而且有兩所學校,方位顯示距離很近。
“就是學校!”康小北興奮地雙手一拍道,“萬眾街還是城西有名的學府區,市屬重點小學和中學都有,相距非常近,而且周邊還有少年宮和各種學習補習班,形成了一個學習氛圍濃厚的區域,那兒來來往往的該有多少孩子?!”
“不對,咱們都忽視了一個核心問題!”一直沒插上話的艾小美,用雙手拍著桌子說,“孫海濤不是已經喪失性功能了嗎?他還有心思看那些孩子?”
“當然會有欲望。”韓印陰沉多日的臉上,終於有了絲笑容,“像孫海濤這樣的變態強奸犯,令他們欲罷不能的是心理因素,也就是說他們的心理需求要遠遠大於生理需求。這也是許多犯罪學家並不看好化學閹割的主要原因,反而容易讓本來沒有暴力傾向的性犯罪人,變得極具攻擊性。”
“既然確定了學府區,那就簡單多了。”康小北心情大好眉飛色舞道,轉而又有些傷感,歎息著說,“咱們這些人在一起辦案的感覺真好,總能碰撞出火花,可惜葉姐不在……”
韓印和顧菲菲沒想到康小北會突然提到葉曦,冷不丁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便雙雙下意識低下頭做出回避的姿態,繼而感覺到有些失態,又趕忙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次日,康小北把人手全部調集到萬眾街學府區密集排查,而如預料的那樣,隻用了大半個上午,便有多個區域內的住戶指認出孫海濤曾在附近一帶活動過,甚至還有人指出他具體租住的房子。康小北親自扮作物業工作人員試探著去敲他家的門,但敲了好一陣子都沒人回應,隨後他們輾轉找來了房東,請他拿來備用鑰匙打開房門,於是他們看到了孫海濤……
第三章 罪該萬死
孫海濤確實在房間裏,隻是造型有點奇特罷了!
房子是一室一廳的格局,一進門便是方形的客廳,裝修早已經過時了,天棚上吊著一圈樣式老派的石膏線,中間是一盞落滿灰塵的多頭吊燈。周身圓滾滾的孫海濤,像一個充氣橡皮人似的,赤身裸體地“懸掛”在這盞吊燈上。
他腦袋腫大,一臉烏色,雙眼外突,感覺馬上就要掉出來了,嘴唇腫脹外翻,猶如兩根烤熟的香腸,舌尖吐在外麵,軀幹和四肢都有明顯的膨脹,皮膚上分散著大小不一的氣泡,下體血流肉爛,遭到部分切割,陰囊脹氣如小皮球一般……他被一塊長布條勒住脖子拴在吊燈中間的燈頭架上,右臂、左臂、左腿同樣被長布條分別拴在吊燈兩側的三個燈頭架上,最終形成了一個昂頭挺胸,右臂高舉過頂,左臂略有傾斜地橫向打開,左腿膝蓋稍彎曲踢向半空的姿勢……
形象慘烈、姿態詭異的孫海濤就這樣一下子呈現在眾人麵前,別說沒見過死人的房東了,身子像一堆爛泥似的一個勁往地上出溜,就連康小北和顧菲菲他們幾個也多少有些被震懾住,怔了好一陣子沒邁步,韓印也是汗毛盡豎,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須臾,眾人恢複常態,展開工作。
韓印和杜英雄走進唯一的臥室,見裏麵被砸了個稀巴爛。單反相機、高倍望遠鏡、手機、筆記本電腦摔了一地,要麼粉身碎骨,要麼被五馬分屍,各種碎料殘渣崩得到處都是。床單也被撕得一綹一綹的,用來將孫海濤拴在燈頭架上的長布條應該就是從這兒來的……
韓印走到窗邊,向外望去,不遠處一所學校的操場映入眼簾。正是午休時間,操場上有不少學生在玩耍,一張張笑臉天真活潑,他們哪兒會想到,自己的身體曾經被一雙充滿色欲的雙眼意淫過!
杜英雄也來到窗邊,望了眼下麵的學校,又回頭看看一地的數碼器材殘渣,恨恨地罵了一句:“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客廳裏,顧菲菲和艾小美圍著屍體前後左右好一番觀察。
“屍體現在是‘腐敗巨人觀’狀況,應該死了三五天了。”顧菲菲眯著眼睛來回端詳著屍體說,“我和韓老師那次家訪,孫海濤母親說兩天前見過他,估計他就是那天從家裏回來之後被殺的。”
“凶手也太奇葩了,這擺的是啥姿勢?”艾小美哭笑不得。
“你看不出來?這是芭蕾舞的基本動作——鶴立式舞姿!”顧菲菲說著話擺出個與屍體一樣的姿勢。
“嘻嘻,我哪有您這品位!”艾小美嬉笑一句,又正色道,“這家夥原來在培訓學校是教古典芭蕾的,看來凶手了解他的過去。”
“肯定的,不然幹嗎把他下麵割成這樣。”顧菲菲朝屍體下方努努嘴。
“眼睛裏有不少出血點,是窒息而死的嗎?”艾小美仰著頭說。
“應該是。”顧菲菲四下望望,拽過一把椅子,站到上麵,湊近屍體麵部,“臉上瘀血情況嚴重,傷痕明顯,被毒打過,嘴和鼻孔裏也有瘀血,估計是被什麼東西悶死的。”顧菲菲頓了下,帶著白手套的手從屍體牙齒縫上摘下一個東西,舉到眼前:“是布纖維,有可能是衣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