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愛有結束(2)(2 / 3)

“叫寶貝。你說行不行?”

李青艾擦著眼淚說,頭上蒙了塊白色塑料布,坐在雨中的石頭上給丈夫洗那臭氣熏天的、使人惡心、嘔吐的屎褲;她心裏一時有說不出的難受,委屈;她似乎就不該是這樣子的。雨水從她頭發上,臉上和著眼淚滾下來。她抬起頭用濕手把遮了眼睛的頭發捋一邊,歎氣。雙眼望穿雨幕,無論怎麼她現在都沒有辦法。已經寫信告訴了兒子,說他父親的病情——下肢癱瘓。

兒子沒有複信。

當媽的不放心,又寄出一封,說:“兒啊,媽知道你忙,要十分顧不上就不要寫信回來了。你爸——我伺候。”

常山坐在房間的地上:“寶貝,過來。”小狗跑過來,他用木棍從方便麵箱上邊捅下一根香腸,寶貝搖著尾巴,仰臉,他剝香腸,一節一節地喂它,它吃得津津有味。

矮個子從李青艾店鋪出來,樂滋滋,轉身對她說:

“沒事,明天就給你搬。”

中午回家,李青艾對丈夫說,明天搬家,你早些下去看門。常山應著扭頭看看矮個子,笑著說:“辛苦你了。”心想:小子唉,給我受吧,我的老婆不能就那麼容易——混蛋!

滿天星鬥閃爍。

李青艾把丈夫喚醒,幫他穿衣服,褲上的尿跡和泥土髒兮兮的,抖一抖,髒穿上,長事了,無需要天天洗。無意也弄醒了睡意濃濃的寶貝。她把丈夫背出路上說:“去吧,搬家的事你就放心。”寶貝也跟了出來。

“寶貝,回來。”她叫狗。

寶貝在常山身邊站著,看著空曠朦朧的夜色,它有些恐懼。

“回吧,你回吧!叫它。”

“不回來,就叫它跟你去吧。”

常山在路上吃力地往前蹭,它警惕地慢慢地跟著,東張西望。

矮個子找來車,還叫了兩個人幫忙,很快就給她把家搬完了。

他們沒有喝她的酒,也沒有吃她的飯,抽煙倒是——阿詩瑪。

“辛苦你們了,快坐下抽煙,一會兒喝酒吃飯。”常山感激的心情而又無奈地笑著說。

住了大樓兩個月以後,李青艾多次埋怨丈夫說:“你什麼時候能好呢?我的命苦,跟上你活受罪,要不是——鬼才住這又髒又臭的一層呢。”因為矮個子說過幾次,要住,就住個好層次,錢不夠他給填上。需不知,她現在住的一層也是領導特意照顧常山殘疾出入方便,如果說常山不是在井下受傷殘癱,憑他的工齡是不該住上大樓的,而今住一層到現歪了。

常山自從出事到現在,妻子不管怎麼著,和矮個子在家也好,在店鋪也罷,他都說不出口,看見的當沒看見,忍著痛,忍著恨,撫慰著受傷的心靈——寬恕吧,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個廢人。有時候他也煩惱,懺悔,憤怒,眼巴巴看著那****而深惡痛絕。之後似乎又覺得是理所當然——他什麼都不能做了。而她要求的“正式”工作,還沒有個結果,仿佛又有愧對老婆的關心和體貼的感覺。然而他心煩意亂,坐立不安,於是就出門頻繁,有時候寶貝跟著,有時候他一個人,領導太忙了——難找。他能理解,因為自己的兒子也是個領導。

李青艾從店鋪出來,鎖門。雪花漫天,北風嘯嘯。望天際一片蒼茫,心裏想道:早晨他說,今天要去找的,下這麼大的雪,難道真地去了?嗯——,弄了終身殘廢,到頭來就換不回我一個工作。

她一路走,一路想。回到家裏,見丈夫不在,隻有地上的寶貝對她表示不滿,便汪汪地叫,唬——著,神態慌張,似乎要咬她。她心裏知道,寶貝在向她抗議。

大雪已經把常山蹭過的雪路淹沒,看不出一點跡象。白皚皚的世界,他出去的時間長了。

她吃過飯,又喂寶貝一根香腸,狗不吃,隻是叫,“叫吧,看你能叫多久。”她鎖了門,又上店鋪去了,隻是心裏在等待丈夫回來的好消息。

天黑時分,她從店鋪出來,雪下得更大。灰暗的天空像一塊陰沉沉的大石頭壓下來,北風尖厲的像狼嗥一樣,高一聲,低一聲,拖著長長的尾音,使人心驚肉跳。回到家裏,常山還沒有回來,她有一種不詳的預兆,便跑出大路,眼前隻有白皚皚的雪的世界,一點汙跡也沒有,她在雪野裏瘋狂地找。

常山哪裏去了?人們找開了,沒有找到。失望的人們有許多猜測:莫非是人販子把他害了?割去身上的某個器官?還是……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唯獨他自己清楚,為給妻子找工作,他從床上爬到地上,還給寶貝喂過香腸和麵包,喂它喝了奶。然後,在關門時,寶貝汪汪叫,硬是往外跑。

“別出來,下這麼大的雪,寶貝聽話,在家好好看門。”他把寶貝推進去猛地關上了門,在飛雪飄搖中抄近道往前蹭,繞過火車路,拐彎過煤山下去,一條農田的泥土小徑,過個橋就到了礦區中心大樓,這裏是礦務局辦公的地方。誰知道他在過農田下坡時,滑到一個積糞坑裏,這糞坑不算深,可他是上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