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愛有代價(2)(3 / 3)

那年三月,我接到電視台製片人打來的電話,說要去南昌拍一個專題片,請我同去。但是組裏攝像臨時病了,他問我能否在學校的攝影係找一個學生替補。於是,就這樣認識了舒展,這一年我二十二歲。

第二天黃昏,我收拾好行裝,背了一個很大的旅行包去男生樓找舒展。走在校園裏,心裏有些激動。和一個不怎麼熟悉的男生一起去拍外景,還是頭一回。正這樣想著,男生樓口浮現出舒展那高大的身影和清俊的臉,一套牛仔衣、一個小包。看見我,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那一瞬間,我的心怦然一動。

地鐵車廂裏,人十分擁擠。舒展個高,一隻手拽著拉環,一隻手輕輕扶著我。我在地鐵車廂擁擠的人流中晃晃悠悠。舒展的手隨意地扶著我的後背,輕柔當中卻有一種可靠的安全感。我想起五歲那年那個男孩用一朵雛菊帶給我的鎮定與撫慰。抬頭深深看了一眼舒展,他的眼睛盯著車窗外,表情淡淡的。

坐火車天亮時到南昌。外景地在南昌幾十公裏以外的一個小鎮。安定後,劇組忙碌起來。我和舒展是組裏唯一的兩個實習生,年齡相近,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安排我們一起工作。

來到小鎮的第五天,我們終於有了一下午的閑暇。小鎮的後麵有一片山坡,南方的三月,山坡上開滿了野花。我和舒展慢慢沿著山坡走,心裏非常的純淨。

舒展說要給我拍幾張照片,便拿出相機尋找拍攝角度。他擺弄了一會兒,笑著說,你大概適合做模特呢。我剛擺好一個造型,舒展卻突然停了下來,說等一下,好像還少點什麼,沒等我做出反應,就自顧自跑開了。我站在那裏有點莫名其妙。南方三月的風,不像北京,吹在臉上濕漉漉的。

當舒展的聲音順著風向這邊傳過來時,我一眼看見了站在山坡上的他手裏捧著的那束金黃色的野菊花。他揮舞著向我奔跑過來。高大的身影和我夢中的幻影越來越靠近,最後重合到了一起……

那年春天開滿野花的山坡上,舒展手中揚起動人的金黃色,在午後的陽光中迎風奔向自己的樣子,多年之後的夜裏,不止一次地出現在我的夢中。

從江西小鎮拍完外景回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一連幾天,我都在奔忙。一邊寫畢業論文,一邊奔波在電視台和學校之間。偶爾想起舒展在山坡上揮動著雛菊向自己奔跑過來的樣子,我便悵然若失。

電視台領導對我的印象頗好,已經允諾我隻要學位一拿到,來報到就是了。能夠留在北京,是我的一個夢。我喜歡北京,然而,不知為什麼,對於留在北京已成定局,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興。

自從回來之後,舒展一直都沒來找過我,我有些失望。常常站在宿舍樓裏,透過五樓走廊裏的那扇窗,向對麵的男生樓望過去,偶爾能看到舒展夾著書從宿舍樓裏走出來。一看到他那結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我的心裏就會升起陣陣暖意。好幾次,想去找他,總是邁不開步子。

時間就這樣滑到了四月。北京的四月,空氣中還流動著微涼的風。一天,我從圖書館查完資料往宿舍走去,遠遠看見舒展正從女生宿舍門口走出來,低著頭,兩手插在口袋裏。我們幾乎同時看到對方。舒展說,我找過你好幾次了,你都不在。我有些意外,是嗎?

我和舒展沿著校園裏的小路走了起來。陽光透過那些樹,灑滿了每一個角落,四月的校園,到處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在這個離愁季節,畢業生們在忙著分手,忙著找工作。聊起各自班上的這些事,我和舒展都感慨萬千。

你有什麼打算?舒展問。打算留在北京,這段時間一邊忙著寫論文,一邊就為這事忙呢!我並沒有把留京已成定局的事告訴舒展,隻是說還在努力。其實,我完全可以把事實告訴舒展,可我沒有說,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舒展輕輕哦了一聲,然後隨口附和著說,是呀,能留北京真是不錯,發展潛力無限。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覺他這一番話說得並不怎麼由衷。

接著舒展又說,我可是要回故鄉,我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爸去世得又早,我可不能離我媽太遠,再說,桂林也不錯,桂林山水甲天下嘛!舒展的話音未落,就自嘲地笑了起來。我突然有些難過,欲言又止。

這之後,我依然喜歡站在五樓窗口,似乎已習慣了用這種方式看見舒展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同在一個校園裏讀了四年書,卻從未相遇。一旦相遇,就常常相遇。我感慨人和人之間的緣分。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五月周末一個夜晚,我回到宿舍,宿舍裏一個人也沒有,突然騰起的孤獨感使我湧起一種想看電影的衝動。到電影院時,電影已經開始了。我選了一個很靠後的座位,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片名,畫麵一幕幕掠過眼前。然而,我仿佛隻看見在金黃的山坡上,舒展捧著一大束雛菊在風中揮動的樣子。我寂寞地坐在角落裏,覺得自己像一隻沒有翅膀的鳥。

這時,有人拍我的肩,回頭,居然是舒展,舒展在昏暗的光中對著自己微笑。我有些尷尬,無語。舒展坐到我的旁邊。我問他最近在忙什麼?瞎忙,我羨慕你還可以為留京的事奔波,而我的生活早就被安排好了,連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舒展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隨意,然後自顧自笑起來。我無語,兩人皆無話,把目光轉向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