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推崇“元四家”,尤其把四家中的倪瓚看作元代文人畫的極致,他認為:“……吳、黃、王三家皆有縱橫習氣,獨雲林古淡天然。”又說倪“以天真幽淡為宗”。雲林即是指倪瓚。而董其昌自己的畫,也是“以天真幽淡為宗”的。
董其昌竭力反對北宗“刻畫細謹,為造物役”。但又並不完全否認宋畫的成就。他的創作審美理想是“有宋人之骨力去其結,有元人之風雅去其佻”。對宋人和元人,董其昌是采取取長補短的態度。他取宋人畫中的骨力,但避開它的刻露強硬。學習元人的風雅逸趣,避開輕佻荒率的習氣,由此致力於創建一種可以與宋人和元人並稱的畫風。可見,董其昌有意突破前人局限、著力創建自己畫風的遠見卓識。
在意境上,他追求秀潤與平和,避開元人的荒寒。在樹木山石的結構、造型方麵,他選取了宋人山水畫精微刻畫的長處,在筆墨趣味上,他追求在率意中不失法度。
對於宋人畫法的吸取與融會,使得董其昌的山水畫在意境上既具有元人的韻味,但又不同於元畫的荒寒、寥落與枯索,而是富有宋人的秀潤、平和與妍美。
可以說,這種對筆墨形式趣味的有意追求,是在山水畫發展的特殊時期,對文人繪畫的一大發展和特殊的貢獻。當然,這種追求,在當時畫壇已見萌芽。董其昌強調筆墨的形式美感,把山水畫從形象化再現轉變為書法性的筆墨表現。他認為,“以蹊徑之奇怪論,則畫不如山水(自然景物);以筆墨之精妙論,則山水決不如畫”。他把元人提倡以書入畫重視筆墨表現的觀念,提升到繪畫第一要義的層麵,認為山水畫創作的目的不在於描摹自然界的真實山水,而在於體現筆墨自身的形式美感。
他主張以書法入畫。他說:“士人作畫,當以草隸奇字之法為之,樹如屈鐵,山如畫沙,絕去甜俗蹊徑,乃為士氣。不爾,縱儼然及格,已落畫師魔界,不複可救藥矣。”
董其昌把畫中“士氣”的體現做為追求,並竭力避免“畫師魔界”,認為那樣是不可救藥的。
同時,他十分重視墨法。他的山水畫中的墨色沉靜、簡淡、溫潤、明淨,即使是仿米氏雲山之作,也不是墨色混沌,一片狼藉,而是以濃破淡,層次明晰。水墨點染中含有凝練的筆法,墨彩明潤。清代畫家王原祁特別推重董其昌的墨法,他評道:“董思翁之筆,猶人所能。其用墨之鮮彩,一片清光,奕然動人,豈人力所得而為?”
董其昌學習古人,善於攝取合乎他審美趣味的技法要素,並不拘執於一家一派之法。他十分推崇米芾,他認為米芾的畫,打破了傳統畫家的觀念,有很高的格調,沒有一點兒職業畫師的習氣。董其昌常用“米氏雲山”法入畫,取其水墨點染的瀟灑、靈逸,而舍其簡率、混蒙。但他能夠把米氏的“墨戲”與董源、巨然的法度相結合,筆墨既含蓄滋潤瀟灑,又避免了率易流滑,從而自成一格。
董其昌提倡學習傳統,但主張學古而要能變。他用理想中的技法來改造和變革古人的法度,綜合眾家之長,最終形成他既蕭散、率真,又秀潤、妍美的個性筆墨風格。
對古代的書畫作品,他收藏頗豐。董其昌先後收藏了王維、董源、巨然、米芾、趙伯駒、趙大年、趙孟頫、黃公望、王蒙、倪瓚等前代大師畫跡。同時,他也是鑒識廣博的書畫鑒藏家,在自己和別人收藏的許多書畫名作上,留下了鑒賞性的題識。他善於從藝術風格曆史發展演變的脈絡著眼,往往能獨具法眼,發表精到的鑒賞見解,為時人所服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