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英雄好美人寶馬,多是指那位爺好色像劉邦,泡妞泡吧下館子泡桑拿賭博玩樂聲色犬馬一樣不落下。我反感這個,我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則的,天下美人那麼多,你愛得過來嘛?我隻愛虞姬。天下名馬眾多,你能騎得了嘛?我獨鍾情我的烏騅。《博物誌》上記著:
——古駿馬有飛兔、腰裹。
周穆王有八駿:赤驥、飛黃、白蟻、華騮、綠耳、渠黃、盜驪。
唐公有驌。
項羽有騅。
我很高興在我死後駿馬騅和我的名字連在一起。美人虞姬也與我的名字緊密相連。我們一塊挨著躺在史家的文字裏長眠,讓人讀著,知道什麼是愛。
可在招魂的楚歌響起時身陷十麵埋伏絕境,我猛然想到自己雖有蓋世豪氣又如何能在生命將要走到盡頭之際,將我所愛的美人安頓好。我手撫著烏騅、麵對著虞姬,不禁悲從中來,我把這種感受化為悲愴的詩歌,我用嘶啞的不太好的嗓門唱了出來,隻唱給心愛的虞姬一個人聽——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從藝術角度看這首詩是粗糙了一些,但它傳導了一種末路英雄的氣息,所以文學史上還是將此詩當做“英雄絕唱”而傳世。但是人們忽略了在我重複唱了好幾遍之後,虞姬邊流淚邊為我和的一首詩。
虞姬,她輕輕地深情地在我耳邊唱道——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唱罷,竟轉身揮劍把自己脖子給抹了!我沒想到這事發展得這麼快,當我把她抱起時,我看見她——“突然裸露的失血的年輪,像眾多年輕的痙攣的美麗女性的臉,不能目睹但分明存在的濺射於空氣中的血,在光潔的肌膚表麵正緩緩下淌。它從黑暗、甜蜜的生命內部湧出,沾帶深深的、愛憐與暴力的傷。”
她死了,可身子還是那麼柔軟而溫熱。
我啊地大叫一聲,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淚如鐵石般砸下來。聞聲而來的將士見這情景,無不感動流淚,哭得抬不起頭來。
這就是我愛的女人,她如此剛烈而又萬千柔情,我項羽一生有這麼一個女人豈不勝於他人擁有粉黛萬千?
現在我無牽無掛了,我要率領所剩的八百子弟殺出去跟劉邦好好玩玩。
在夜色中我騎上烏騅,一馬當先衝出,在漢營砍瓜切菜般撕了個口子向南飛馳。天亮時,漢軍才發現我突了圍。
劉邦急派大將灌嬰帶五千騎兵追殺而來。當我渡過淮水,發現身邊隻剩下百十個人了。走到陰陵竟迷了路,一個貌似忠厚的耕田老者為我指了一條路,他說,往左走就出去了。我們如他所指前行,便陷進了一片灰暗如陰阜的大沼澤裏。
原來那個一副忠厚麵孔的老者是個奸詐的騙子。後來有人說,他是張良手下的一個特務。那夜的楚歌也是出自張良之手的奸計。是張良害死了虞姬!
在沼澤裏折騰許久,馬匹才走出來,而追兵也趕了過來。我們隻有一直往東跑,到東城一點人數,隻剩二十八騎。可後麵浩浩蕩蕩煙塵蔽日追來的是幾千漢軍騎兵。我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對我的二十八位忠實追隨者說:勇士們,你們跟我打了這麼多年仗,什麼時候見我抱頭鼠竄逃跑過?我帶領你們總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才能成就一番霸王天地。這一回我們卻被人攆著跑了,我想這是天意,不是我不會打仗,是老天給我的大限到了,我們還跑什麼呢?不如在死之前,痛痛快快跟漢軍殺一場過把癮就死,諸君以為如何?
勇士都變得很亢奮,大聲說:好!
我揮槍直指逼來的漢軍,說:那好。我先玩一把給諸君看看,我一定連勝漢軍三次,斬將砍旗,使諸君明白,今日我必死,是天要我死,不是我玩不過人家。
說罷,我將二十八位勇士分四隊,朝四個方向,而漢軍已把我層層圍住,我見其中一個漢將在前麵張牙舞爪指手畫腳要士兵往前衝。我對我的勇士們說:看我取那漢將的腦袋。我命四隊勇士分四個方向飛馳而下,在山的東邊彙合,我又大吼一聲驅烏騅呼嘯衝入漢軍中,那些狗屁如風吹草偃,紛亂倒地,我揮刀把那指手畫腳漢將的首級砍了下來。這時赤泉侯楊喜見我單騎衝陣,他便從背後追來,我回頭朝他猛喝一聲:當心狗頭!那膿包連人帶馬嚇得魂飛魄散,一時控製不了,倒退了好幾裏地才停住——這龜孫子!
我把勇士們集合在山東三處,漢軍一時找不著我,便把全軍也分三部分,分別向三處合圍過來。這些龜孫子完全靠人多勢眾,跟我打人海戰術。我卻抑製不住戰鬥的衝動,把刀一舉又衝殺下去,一個漢都尉的腦袋像沒長結實似的在我刀光下滾了下來。在我的刀光下又有幾顆腦袋是結實的呢?我揮刀左砍右殺,結果了上百名漢軍;再召集我的勇士,僅犧牲二人。我滿身是敵人的血,不無驕傲地對勇士們說,我殺得怎麼樣?沒有吹牛吧!勇士們都異口同聲道:大王神勇。我笑著也稱讚他們,你們個個都是好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