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文人不是愛在花間飲酒賦詩嗎?那麼好吧,不過酒是毒酒,現在,你喝酒作詩可填詞吧。請呀!
酒。明知是毒酒,也不能不喝。誰說酒杯不是另一種逃路呢?且讓我飲酒上路。
詞,已填好,是曾經吟起時惹來毒藥的那首,此時又何妨再吟唱一回。
靜聽。曆史中的石頭在開口:
我的身體是一座城,神秘、幽暗,在等待什麼的燭照與洞穿,黎明以遠。我站在高空,看見故國的土地一如從前,往事中的景象仿佛從未發生,時間與風把一切消解無形,故宮猶在,隻是當年宮裏人麵色已蒼。美人的高髻,宮中的秋千,如同紙鳶,風吹在天;一片無依的花瓣,再憑誰憐?我的書法,我的豔詞,宮闈之後的琴,還有妃的歌陣,都在夢裏;醒來,隻有一身冷汗。
我的頭顱靠在牆上,思想已漫延人古城:青苔與古垛無言,數千年的時光都能看見:我孤獨且瘦長的身影如煙。
嫋嫋煙梯,是生命的出口、逃路與更生。李煜在淪為宋太宗的囚徒之後,他調動身上所有的藝術細胞,用一千種藝術途徑逃亡,也許這種逃亡在淪為階下囚之前,在南唐後主的宮廷中他就開始了,隻是此刻,他逃得更苦、更迫切、更艱險。
這種逃亡有時看似繁花似錦,繁花中卻暗藏強弓利刃、血雨腥風;有時看似畏途惡旅,卻被他逃得春花秋月、玉樹瓊枝;他一路逃亡,由唐至宋,從金陵到汴梁;逃亡路的盡頭,等待他的又是什麼呢?
毒酒。
宋太宗早已為他準備好了,你不是喜歡花喜歡酒嗎?那好,我就在花間給你預置一張桌子,放上一杯酒,你們文人不是愛在花間飲酒賦詩嗎?那麼好吧,不過酒是毒酒,裏麵滲了牽機藥,一種世上最毒最殘忍的毒藥,喝了就會全身抽搐如牽機般痛苦地死去。
現在,你喝酒作詩填詞吧。請呀!酒。
明知是毒酒,也不能不喝。誰說酒杯不是另一種逃路呢?且讓我飲酒上路。詞,已填好,是曾經吟起時惹來毒藥的那首,此時又何妨再吟唱一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玉欄雕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宋太宗之所以要著人毒死李煜,緣由與這首詞還不無關係——《十國春秋·徐鉉傳》載:“大平興國中,宋太宗問鉉:‘卿見李煜否?’對曰:‘臣安敢私謁。’宋太宗曰:‘卿第往,且言朕有命可矣。’鉉遂徑詣,門者以朝禁拒之,鉉言:‘我乃奉旨來,願見太尉。’門者為通,使俟庭下。後主遽引其手以上。鉉固辭。後主曰:‘今日豈有此禮。’因庭坐,鉉引席少偏處之。後主起,持鉉大笑,已而默不言,忽複長籲曰‘當時悔殺卻潘佑!’鉉無語辭出。頃之,有旨詢後主何言,鉉具言其事,宋太宗銜之。又聞其‘故國不堪回首’之詞,加怒焉,遂令秦王移具過飲,賜以牽機藥而沒。”
問君能有幾多愁?——歸為臣虜的日子是難熬的,李煜僅有的最後一點尊嚴也麵臨剝奪。
宋太宗不僅在公開場合常用言語侮辱他,使他麵對羞辱尚不得不強作笑顏,還將手伸向李煜與之伉儷情深的皇後小周後。宋太宗常召小周後和其他南唐民婦一道入宮陪宴侍寢,並且一去多日,令李煜刀割般難受。小周後從宮中回來,每次都要向他哭訴,兩人隻有相擁而泣。公元978年的乞巧節,是李煜40歲壽辰,後妃們為他拜壽,李煜端起酒杯,淚水潸然,遂填《虞美人》詞。此詞傳至宋太宗耳中,使之激怒。他知道弟弟趙廷美與李煜相交甚密,便讓不明就裏的趙廷美代他前去祝壽,並賜摻毒的禦酒,讓李煜當際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