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白天忙過之後盡情放縱一下自己,我要在豹房跟術士學房中術,跟美人做愛,和喇嘛誦經,看胡姬跳肚皮舞,與軍官們飲酒狂歡……我忙著呢!至於朝廷上文臣和宦官們的矛盾衝突,則由他們去,我懶得理會。
外麵傳說豹房裏終日聲色犬馬,我隻一味沉溺玩樂,教坊樂工不勝其苦,累得不行。我有那麼墮落嗎?他玩家夥的樂工那麼苦,那我朝夕在聲色之中,身子骨吃得消嘛,不早趴下了?還樂什麼勁呀我!
外麵又說豹房簡直就一淫窩,我朱厚照在裏麵別的不幹,專好男風女色。
1505年是我即位的那年,那時我還未滿14歲。
大臣們表麵都口呼萬歲,對我恭恭敬敬,實質上還是把我當個孩子。尤其是那幾個大學士的書呆子總好使一副“顧命大臣”而又忠諫不畏死的麵孔來教訓我要這樣那樣。我去他媽拉個巴子,到底你是皇帝還是我是皇帝!別看咱年紀小好欺負,我偏是不怕欺的一個人!怎麼著?後來的黃仁宇先生算是看出來了,他在書中說我有“超人的膽量、充分的好奇心、豐富的想象力”。這哥們說得沒錯。兩年以後,為了擺脫宮廷的束縛,我就搬出了鬱悶的紫禁城,住進了“豹房”,人家說我是完成了一次“勝利大逃亡”。
從一個刻板、僵化、抑鬱的空間逃入了一個自由、快樂的天地。
有關豹房,五百年來一直是好事者對我喋喋不休的“熱點”話題。我索性在這裏說說清楚。
豹房也沒那麼神秘,其實原本就是動物園,是宮廷豢養觀賞動物的地方,此外還有虎房、象房、馬房、蟲蟻房之類,所謂“珍禽異獸”從來就受皇帝寵好,把它們看作祥瑞象征,尤其一些品種還是他國所獻的貢物,便更顯現了天國上朝之威。所以曆代皇族都以此消遣娛樂,專門設有皇家馴獸師管理這些動物。隻是隨著這些動物曆年的有增無減,宮廷每年在這上麵的開支也吃不消,就一隻白水牛吧,每年支費就得千餘金。我的父皇弘治先生曾經打算將這些動物全部放跑算了,但放掉是那麼簡單嗎?那些虎豹放出去都是要吃人的,豈不為害,婦女小孩還敢出來麼?後來又想到法子,“但絕其食,令自斃可也”。可見,當時這動物園還的確是個讓父皇頭疼的問題。
京城的豹房也不止一處,我呢是喜歡豹子的,當然不會讓它“餓斃”,那多殘忍呀!不是吹牛,我當年還就真跳進虎欄裏親自訓練過老虎,把那幫臣子們都嚇傻了,擔心我被老虎吃了。我當時沒想那麼多,老虎吃皇帝,自古就沒有過,我跟那隻毛色斑斕的老虎一照麵,它還真不認我是皇帝,沒容我挑逗,它吼叫一聲就過來了。老虎一身黃,它也見我一身黃,它是山中之王,我是人中之王,大概是一山不容二虎,它真要把我吃了。幸虧這時一位勇敢的強壯的軍官過來把老虎趕走救了我。
那軍官年在三十左右,英武非凡,臉上有一道穿過麵頰直到耳根的疤痕,他是個勇士,名叫江彬,後來他成了我的隨身軍官。我喜歡打仗,也欣賞勇敢的人,但我討厭食古不化的書呆子,他們整天隻會在你耳邊吱吱歪歪,讓你啥事也玩不成。
我呆的豹房是在現今的西華門外,也就是紫禁城和西苑之間。這兒原本就是皇家諸多豹房中的一處,我隻是將它大大擴建了,搞成了一個上班兼娛樂一體的地方,所以又稱“豹房公廨”。所謂“公廨”,便是上班辦公所在。一個皇帝在豹房上班,你說好玩不好玩?反正我覺得開心。
我這豹房開工擴建於正德二年八月,工程浩大,興建有太素殿、天鵝房、船塢、寺觀,又別構院禦,建造宮殿數層,並在兩廂營造密室,密室宮殿勾連櫛列,內侍環值,稱為豹房祗候。跟我一起在豹房玩的當然不是一批書呆子,而是太監、胡姬、喇嘛、術士。我還親自挑選像江彬這樣武藝高強而又忠心耿耿的近侍隨從,還大量選用邊鎮的武將委以重任,讓他們在這裏辦軍官高級訓練班。
有人說我的豹房生涯是極其腐敗而墮落的——“充滿曖昧、晦澀的色調”。
我酷愛騎射和作戰,總等著有一日馳騁沙場。我白天忙於練兵,把軍官們分為兩營,我親自率領宦官組成的士兵為一營,江彬率領從邊鎮精選的將士為一營。“部隊的服裝也與眾不同,鮮明的錯甲上係以黃色的圍巾,遮陽帽上插天鵝的翎毛”,這些都是我親自設計的,隻是那些天鵝房的天鵝遭了殃,有的毛拔掉了隻剩下光屁股,但士兵們有了裝飾便變得威風颯爽起來,也很有觀賞性。豹房軍官為數眾多,裝備精良,待遇極高,他們深得我的寵信,每個軍官腰間懸有一牌,書明:隨駕養豹官軍勇士。這是我賜給他們的榮譽,他們的任務是扈從聖駕和操練,並待從作戰。豹房軍官皆有此牌,無牌而混跡其間者依律論罪,借者及借典者同罪。豹房軍官中有不少是蒙古人、西域人後裔,我知道他們個個勇敢,也都吸收了進來,我要的就是一支勇士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