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裏的一個清晨,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全村:鄉醫黃秋被人殺死了!
人們陸續來到黃家門前瞧看。臨街的屋門敞開著,一輛紅顏色的摩托車倒在屋地上,旁邊亂扔著一隻鞋子,還有些雜物。沒人敢走進屋裏去看,聽說黃秋死在東屋裏,肚子被捅了三刀,血流遍地。
七點鍾左右,警車來了。經過刑警們在現場細致勘查,在案發現場沒有發現凶器,也沒留下指紋和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可見作案人是個老手。警方又進一步調查得知:死者黃秋做人很本分,夫妻恩愛,都沒有婚外情。家中的錢財也沒有損失。初步排除奸殺和圖財害命作案的可能性。
黃秋的妻子蘇萍說,清晨四點左右,聽見有敲門聲,黃秋以為是找他看病的,就去開門。接著是撕打聲,物體倒地的雜亂聲和嚎叫聲。蘇萍嚇壞了,趕緊插上屋門,因為屋裏有孩子正在睡覺。然後,她從窗戶爬出去喊人。但殺手已經逃了。
“你看見殺手的摸樣了嗎?”警察問蘇萍。
“沒有。”
“你家有仇人嗎?”
“這個……”蘇萍停頓一下,然後點點頭。
一年前,黃秋給本村常路兒子看病時,由於黃秋做事疏忽,給患者注射青黴素沒做皮試,造成患者過敏性死亡。兩家因此多次爭論不休。一次,常路帶領四五個家人,到黃秋家找黃秋討說法。常路一把抓住黃秋胸前的衣服吼道:“是你害死我的兒子,你就得償命!”
“我沒有害他,是他自己死的!你不要訛人!”黃秋反駁。
“你一派胡言!孩子隻是發燒感冒,你一針打下去,孩子就渾身猛烈顫抖,即刻而死。你怎麼解釋?”
“那是他又得了一種更嚴重的疾病!”
“你放屁!”常路氣得怒火中燒,他揮拳打向黃秋的胸口,痛得黃秋呻吟不止。此刻,黃秋已經無法反擊,更不能掙脫,因為他的兩手都被常路的家人死死控製住。
蘇萍放下哇哇亂哭的孩子,撲通跪倒在常路的麵前,哭著說:“二兄弟,求求你,不要再打他了,你就是把他打死,你的兒子也活不過來呀!再說,你如果真的打死了他,那咱兩家就都完了!”
常路這才停了手,氣憤地問道:“這麼說你們承認了?”
蘇萍點點頭說:“需要什麼,你們提個條件吧。”
“看嫂子的麵子,也不為難你們,賠償三萬元了事。”
蘇萍說:“可行。今天我先付給一萬,剩餘部分三日內結清。”
這件事就這樣落了拍。
幹警們認為這是主要線索,決定提審常路。可是常路在外地打工,兩個多月也沒回家,並有工友作證。因此被排除嫌疑。但蘇萍仍有疑心,懷疑常路或許雇凶而為。警方認為:這隻不過是她主觀臆斷,不能成立。
開始發喪了。傍晚舉行燒馬儀式。最前麵有兩位喪者親屬披孝服,戴孝帽,各執一盞九連燈,緊挨著是紙人、紙車、紙馬,搖錢樹、聚寶盆,還有花圈,金銀寶庫等;後麵是披麻戴孝的喪者親屬。當點燃了車馬等祭奠之物,火焰大起時,死者的弟弟黃冬突然跳進火中,並大叫道:“我知道是誰殺死我,我要報仇!”黃冬的衣服被燒著了,但他毫不懼怕。隨後,他又衝出火堆,飛跑起來,跑過一座小山坡,來到到哥哥的墓穴邊,縱身跳進墓穴裏,在墓穴裏轉了數圈,又喊道:“我升天了!我入地了!哈哈!”忽然倒地,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在場的人們無不膽戰心驚,不敢近前。隻有兩個膽大的人跳進墓穴裏,把黃冬抬出來,放在三碼車上送回家。
十天後,又一件新聞傳出來:黃秋的墳墓不知被誰掘開,骨灰盒被砸碎,骨灰散落一地。人們聽後,無不毛骨悚然。按當地風俗講,墳墓被掘是不祥之兆,預示他家還會有更大災難發生。
警察們又來了。現場跡象很亂,並沒有發現掘挖工具的痕跡,骨灰盒上有幾個不規則的洞,也判斷不出是用什麼利器造成的;奇怪的是地上還有雜亂的牛蹄印。
為了調查案情,警察又開始審問常路。常路是上次被警方詢問時來家的,因案情沒理清,警方就沒有準許他回工地上工。
“常路,有人看見你昨天下午去了黃秋的墳地,是嗎?”警員小陳嚴肅地問。
“沒去。這件事我躲還躲不開,哪敢去那引火燒身呢?”
“那你在那個時間段裏做什麼事?”
“我到溝南的玉米地裏拔草……”
警察們聽他的回話在理,沒有發現什麼漏洞,也沒看出他有心虛的表現,隻得作罷。
村長張振生也在現場,他是陪同警察們一起來的。他也覺得納悶:鳥飛都有影子,而這案子怎麼連影子都沒有?警察們走後,他卻沒有當即離開,拿起鐵鍁,幫助黃秋的家人重新埋葬黃秋的骨灰。突然,他發現在一塊土坷垃上有血跡。心裏頓時產生疑惑:這是誰的血跡?難道是扒墳人不小心碰傷流出的血?不然……他在大腦裏畫著許多問號。
又是一個陰沉沉的傍晚,蘇萍下地回來天已經黑了。就在這條小路旁的不遠處,就是丈夫的墳地。當蘇萍路徑這裏時,心裏也發毛,因為她目睹過丈夫被害的場麵,曾嚇暈過幾次。這時,忽然從墳地那邊傳來低沉的聲音:“蘇萍,別害怕,你聽我說,你到墳場的東溝裏看看,那裏有血,是我的血呀!”
蘇萍嚇得腿都軟了,跌跌撞撞跑回村子。她來到村委會找村長。向村長陳述了剛才遇到鬼的事。
隻有三十七八歲的蘇萍,由於命運不濟,顯得蒼老多了,多條皺紋爬上她的麵容,她的秀發淩亂,平常喜歡戴的那隻粉紅色的發卡也不知滑落到何處。隻有她的眼神忽而閃動,才令人想起她當年的風采。望著昔日戀人的可憐相,張振生不禁歎了口氣。
蘇萍是個很不幸的女人。她當年與張振生分手後,嫁給鄰村一個叫吳泰的男子。吳泰不務正業,沒錢花,就去偷汽車上的貨物。一次他在行竊時,不小心從汽車上掉下來摔死。她隻好扔下八歲的女兒,改嫁給月牙村的黃秋。沒曾想五六年後,黃秋又遭到不幸……嗨,紅顏命薄呀!
張振生的眉頭擰緊,怎麼會有鬼呢?黃秋分明死在家中,他的血怎麼會流在東溝裏?真是天方夜潭。
“蘇萍,你暫且先回去。這裏麵一定有原因,別著急,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你要節哀,大家會幫助你度過難關的。”
蘇萍點點頭,眼含著傷心的淚水,步子蹣跚地走了。
張振生望著她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第二天,張村長帶領楊波、柳濤,還有黃秋父親黃世榮,一起來到東溝查看。這條溝距黃秋墳墓七八十米遠,其間沒有樹木,隻有荊棘、山裏紅、荒草雜生亂長。他們從下部往上尋找。張村長拿著鐮刀,從雜草叢中砍開一條小徑,以便通行。
“喂,村長,這裏有血。”柳濤忽然喊道。
大家圍攏過去。
在一塊黑色的石頭上,果然出現一小片血跡,看去還很新鮮。在這人跡罕見的地方,哪裏來的血跡?大家猜測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黃秋的血嗎?又覺得不像,因為血跡很少。不然就是采藥人不小心被荊棘針紮破流出的。
張村長在血跡周圍觀察,發現有一撮絨毛,說:“哦,這應該是田鼠的血,是被貓頭鷹捉住啄食時留下的。”
村長的話得到大家的認可。
大家又分散開來,繼續向前尋找。
張村長下到溝底。他看見在滴水潭下,有一個白色的東西,上麵有騰葛罩著,看不太清。
“大家來看,那是什麼?”
楊波跑過來,探身去望。由於最近天氣幹旱,水潭裏是幹的。那個白色的物體,就躺在最低窪處。他想下到底去拿,但被村長攔住:“楊波,不要下去,危險!那裏蠍子多,可能還有馬蜂窩,撞上就麻煩了!”
張村長從溝邊用鐮刀砍下一棵山裏紅枝幹,去掉尖刺,留下兩根枝杈。他把枝杈伸進潭裏,把那白色的東西勾出來。原來是一隻塑料桶。
張村長拿起那隻桶,打開蓋子,裏麵有少量的發黑的東西。他折了一根草棍去探,果然是凝成塊的血。
大家又是一陣吃驚,開始胡亂猜測著……
張村長又急忙報了案。
警察來了,他們拿走了盛血的桶去化驗。
化驗結果:牛血。
人們更加奇怪了,為什麼是牛血?牛血從哪裏來的?又是誰弄來的?而黃秋的鬼魂為什麼說是他自己的血液呢?
黃秋的家人和親屬對常路懷疑最大,視他為敵,每逢見麵時就大聲辱罵他。常路也不敢回聲,隻是默默地走自己的路。
張村長想:案件雖然歸公安部門管轄,但做為一村之長的他不能坐視不管,也應主動協助他們盡快破案,好使村民們的心早些穩定下來。他要去調查牛血的來處。
張村長騎自行車來到十裏外的劉營村,那村裏有幾家宰牛專業戶。經過逐戶調查,得知有一個高個兒方臉的男人曾來取過牛血。
張村長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想,取牛血的人是誰?誰符合這樣的相貌特征?他猜想一定是本村人,同時也必然與黃秋家有某種牽連。村長把可疑範圍逐漸縮小,最後把目標鎖定在楊福身上。要暗中觀察和監視楊福。
“二十一號那天你是不是真的去過墳地?請你如實告訴我,我會為你保密的。也許你另有苦衷,但我相信你不會做蠢事的。”張村長把常路叫到自己的家中,和顏悅色地說道。
常路猶豫了一下,接過村長遞過的一支煙,吸了幾口,鬱悶地道:“村長,我有一事非常迷惑。”
“什麼事?”
“你說,人死之後,他的鬼魂迷上人的也許有,但怎麼還會迷上牲畜?多奇怪呀?”
“什麼?迷上牲畜?”村長也愣住了。
“都跟你說了吧,不然,快要把我憋死了!那天,也就是二十一號,我把牛牽到梨花溝邊吃草。我把韁繩拴在鐵橛子上,又把鐵橛子牢牢地夯入地裏。當傍晚去牽牛時,牛不見了。我以為牛跑丟了,很著急,到處尋找。溝邊、河畔、樹林裏都找了,也沒找到。忽聽西麵坡上傳來嗷嗷的吼叫聲,像狼哭一樣,很悲慘。我急忙跑上坡去看,媽呀,不得了啦!隻見那頭牛在黃秋的墳上胡踏亂頂,叫聲奇怪,塵土飛得老高。墳堆扒沒了,露出墓坑。那牛兒頭一低,把犄角伸進墓穴裏,哢嚓一下,把骨灰盒頂出來了。這一幕把我嚇壞了!黃秋的鬼魂,竟然連我的牛都不放過,怎麼辦啊?不要牛吧?不行!幾千元的損失誰承受的住?於是,我乍著膽子用很大的力氣去牽牛,才把牛勉強牽走。不料剛走出三四十米,牛又掙脫我的手,瘋也似的奔回墓地,繼續嚎叫。後來,我從樹上折下一根粗木棍,用力擊打牛鼻子,才把它趕走。村長啊,你說怪不怪?”
聽完常路的敘述,張村長略有所思,問:“現在你的牛在哪兒?”
“賣了。我不能再受到它的傷害。”
多麼離奇又荒唐的事件?看常路那憂傷的樣子,不像說謊。由此看出他正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張村長胡亂地想:牛為什麼會扒墳?塑料桶裏的牛血又是幹什麼用的?難道他當初發現土塊上的血跡也是牛血嗎?想到這裏,心頭忽然一亮:他曾聽老農說過,牛有哭血的習性。
為了釋疑,張村長又去劉營一趟,弄來些牛血。回來後潑灑在地上,把鄰家的一頭牛牽來。牛低頭聞了一會兒,然後發瘋似得嚎叫、還用蹄子狂亂地扒地。
根據這種情況,張村長推斷:由於楊福與常路家有怨,為了報複常路,楊福導演一場戲。楊福把弄來的牛血潑在黃秋的墳上,然後乘機牽來常路的牛,造成扒墳案件。黃家定然要拿常路開罪試問,同時也更加懷疑常路是殺手的可能性。以圖泄私憤的目的。
這隻是張村長的故妄猜之。他還要觀察楊福的動向。
張村長在街頭碰上楊福,見他剛從牌場出來,還哼著小曲。兩人互相打個招呼而過。
秋天裏的一個早晨,從常路家傳出悲痛的哭聲。常路在早起穿衣服時一聲大叫,突然倒地而死,扔下孤兒寡母。他的妻兒都哭成了淚人。
兩星期以後,常路的遺孀馮蘭來找張村長。她焦急地說:“村長,想想辦法吧,昨天夜裏我家鬧鬼。”
“鬧鬼?你說說情況?”張村長一驚。
“約十二點多,我和兒子睡得正香,忽聽有人敲門,還有怪怪的說話聲:開門,開門啊,我給你們看病來了。然後又傳來啵楞,得兒,得兒的聲響,像醫生用鐵器擊打藥水瓶的聲音一樣。很害怕。”
“鬧過多少次了?”
“有七八次了。以前常路在世時也鬧過。好像黃秋的鬼魂總是在我家遊蕩。那時常路不讓聲張,還叮囑我,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要離開這幢房子。現在,我丈夫被害人精黃秋勾走了,可黃秋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們呢?”
馮蘭一臉愁雲,悲哀地歎息,她覺得這個世界太可怕了!
張村長安慰馮蘭:“別怕,我會盡力幫你的。鬼再來時,別聲張,任憑它鬧,你睡你的覺,其他什麼也別管。”
當夜,村長做了部署。楊波、柳濤埋伏在常家的西廂房上,廂房外側是楊福家。半夜後,果然鬧起鬼來,像馮蘭講述的一樣。借著星光,隱隱看見有一長杆挑著什麼東西,不時撞擊常家的房門。杆子的另一頭在牆外,並有一條白影晃動。這著實也把兩個年輕人嚇了一跳。但他們記住村長的告誡:世上根本沒有鬼魂。兩人快速躍下廂房,直撲白影。
白影聽得響動,放下長杆,抽身就跑。但被追上來的楊波抓住衣角,呼隆一下,楊波的腳下崩塌,掉進坑裏,也把白影拉下去。楊波在坑裏狠揍白影,白影痛得直叫。
楊福家的門打開了,一個胖女人跑出來,慌忙說:“別打呀,別打呀,他是俺當家的!”
村長說:“不會吧,嫂子,我們打的是鬼,不是人!”
“他不是鬼,是人哪!”她沒好氣的叫道:“我說不行,不行!可他偏不聽。天哪,這可咋辦呐?”
村長用手電照了照長杆,杆頭上吊著一隻小鐵盒。打開鐵盒,裏麵裝著一台小型錄放機……
原來,楊福家有一套豪宅在搞運動時被沒收,後來被常路廉價買走。平反後,楊家想索回房產,可是常家不肯歸還,因而產生矛盾。所以,楊福總盼望常路家有災禍發生才解氣。黃秋案件發生後,楊福覺得機會來了,因為黃秋與常路兩家有糾紛。楊福就在這糾紛上大做文章,以泄心頭之憤。他先散布謠言,說常路有報複黃秋的念頭,使案件的疑點直指常路,接著又巧用牛血,偷牽常路的牛到墳場扒墳,達到栽贓坑害常路的目的;另外,他又裝神弄鬼,打算用這種方法嚇走常路家人,收回他原有的房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