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見了黛玉便要行大禮,黛玉如何肯受,林嬤嬤卻不肯,到底福了福身,待黛玉坐下,這才笑著說道:“姑娘剛回來,我本不該此時來打擾姑娘,可是想著老爺粗心,定是有話沒有和姑娘說清楚,倒叫姑娘費神思量,這才大著膽子前來。還請姑娘不要惱我不知分寸才是。”

這話聽得黛玉與王嬤嬤都笑了起來,王嬤嬤道:“老姐姐還是這麼愛打趣人,快坐吧。姑娘剛還問我來著,這不您就來了,還請老姐姐給姑娘說道說道。”

原來,這林嬤嬤乃是林海的教養嬤嬤,林海對她自不必說,就是當日太夫人和賈敏在時,對她也是極其看重的。林嬤嬤在林家呆了一輩子,可以說林家這兩代主人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如今之事,牽涉主家,她雖說也是一介奴仆,可依她的身份,把這些個舊事說給姑娘聽聽卻也是夠了。

林嬤嬤福身謝過黛玉賜坐,跟著笑了起來,“姑娘且別驚慌,若從血脈論起,如今厚德一脈的當家人與老爺乃是未出五服的族親。林氏一族如今的族長,便是厚德一脈宗房嫡子,就連老爺,都要叫聲長兄的。姑娘也別疑惑,究竟為何老爺與那邊兒從未聯係過,那都是老爺祖輩的恩怨了,別說姑娘,就是太太當年,也是不清楚的。如今老爺感念姑娘一人,沒個兄長幫扶,就親請了族長及族中長輩們,這才選中了大爺。大爺出身自不必說——厚德宗八房八老爺的嫡親兄長便是林氏的族長了;兼且自幼就在宗家太夫人身邊長大,人品出眾,就是才能學識,也是族長及長輩們讚不絕口的。老爺與大爺相處了些時日,也是覺得大爺無論人品、脾性都與老爺很是相投,便開了宗祠,祭過先祖,正式將大爺過繼到了名下。隻想著姑娘不日就要回來了,也就沒有提前告訴姑娘。”

黛玉聽罷,這才稍解心中疑惑,既然爹爹親自找了來,想來是靠得住的。又想著爹爹卻是怕自己往後失了依靠,這才費勁心力,過繼了嗣子,一片拳拳愛女之心……想到這裏,黛玉又是淚盈於睫。

林嬤嬤知曉姑娘的脾性,正要勸說,院外便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雪雁忙走了出去,不一會兒,紫鵑和雪雁帶著兩個小丫頭走了進來,紫鵑手上拎著個食盒,雪雁手上拿著月白色錦緞暗紋臥兔兒,後麵兩個小丫頭,一個手上捧著件鵝黃色暗竹紋銀狐鬥篷,一個手上捧著銀狐皮做成的暖手。紫鵑上前將食盒放在桌上,回道:“是林大爺身邊的紫蘇,說是林大爺吩咐給姑娘熬的枸杞銀耳粥,讓姑娘喝著且先暖暖胃。”又指著雪雁和兩個小丫頭,“林大爺說姑娘回的急,怕是過冬的大衣一時找不出來,這是提前給姑娘預備的,也不知合不合用,若是天冷的早,讓姑娘就先將就著用。”

黛玉聽聞是兄長送來的,忙問道:“怎麼沒讓人進來?”紫鵑回道:“紫蘇說姑娘剛回,怕姑娘正在休息,不好打擾,讓我帶進來回姑娘一聲,等姑娘去了乏,她再來給姑娘請安。”

黛玉點點頭,也不說話,隻是發愣,紫鵑見了,上前揭開食盒,將粥端出來,“姑娘且嚐嚐,到底是林大爺的一片心意呢。”

黛玉接過,看著手裏的碗,一時又是掉下淚來,紫鵑忙拿出絹帕,邊給黛玉拭淚邊道:“姑娘快別這樣,咱們走時,寶二爺千萬叮囑著讓看好姑娘,別為了點子小事就傷心,如今可怎樣呢,要是寶二爺知道了,又該跟著心急了。”

林嬤嬤在旁聽了,睃了眼紫鵑,接過黛玉手中的碗,上前輕拍黛玉的後背,“好姑娘,嬤嬤知道你的委屈,哭吧、哭吧,如今回家了,一切還有老爺和大爺呢。姑娘且痛快的哭一場,以後就再也不會受著委屈了。”一邊說著一邊也淌眼抹淚了起來。林嬤嬤也是看著她長大,自小姑娘在家何曾受過一點的委屈,如今倒好,從外祖家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哪還有半點在家時的天真爛漫,林嬤嬤輕拍黛玉,嘴裏輕喃著,“我的好姑娘,哭吧,把心裏的委屈都哭出來,嬤嬤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