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回 少君主徒行祈雨 三閣輔突遭霹靂(2 / 3)

崇禎十分相信天人感應,“這麼說,是朕失政了。”崇禎輕歎一聲,喃喃道:“任意輕重,任意輕重……”

“臣以為不是皇上失政,是皇上失於考察。”又上來一人,“臣有奏疏。”

崇禎抬眼看,並不認識,是個小臣,“奏疏?你竟帶了奏疏來?”

“臣本想隨皇上行祈雨儀回來後就遞上去。既然皇上現在就征言,臣就直接呈給皇上了。”

崇禎接過打開疏首,見寫著“兵部主事華允誠呈奏”,就看下去:

兩年來,皇上剛嚴機斷,致群臣秉承太過,匆匆孜孜,目不暇給,而法令滋章,臣民解體,人才蕩盡,根本受傷,終成皇上焦勞於上,諸臣舞弊於下。倚皇上授綜核之權,當事者佐以舞文擊斷之術,主事者騁其持籌握算之能,遂使和恒之世競尚刑名,清明之躬浸成叢脞,聖主圖治之心翻為諸臣鬥智之場。可惜一。帥屬大僚,驚魂於回奏認罪;封駁重臣,奔命於接本守科,廟堂不以人心為憂,政府不以人才為重,四海漸成土崩瓦解之形,諸臣但有角戶分門之念,意見互犄,議論滋擾,遂使剿撫不定,非但不能興邦啟聖,反使朝廷既聾且昧。可惜二。人主所以總一天下者,法令也。王化貞、楊鎬喪師誤國,厥罪惟均。皇上申明三尺,肆鎬市朝以懲封疆大吏,化貞恃有奧援,獨稽顯戮,遂使刑罰不中,斧鉞無威。一可憂也。國家所恃以為元氣者,公論也。直言敢諫之士,一鳴輒斥;指佞薦賢之章,目為奸黨,不惟不用其言,並錮其人,又加之罪,遂使喑默求容,是非共蔽。二可憂也。

這話說得太過了,矛頭直指崇禎,而且說他又聾又昧!依崇禎的脾氣,華允誠輕則降級,重則發配。但崇禎沒有發作,生咽了下去,剛說了征求直言,盡管指摘朝廷失政,怎能出爾反爾,因言獲罪?但他也實在不願認同華允誠的指責,把奏疏遞給王承恩,抬頭看看天,又向百僚坐的帳篷望去,剛想叫一聲“刑部”,想起各部都被派去各壇各廟祈雨了,便又轉向閣臣,“天氣日漸轉熱,今後官民犯罪者免去笞杖之刑吧。判處徒流以下減等的重犯,不要戴枷銬了。”說著起身,“走吧。”

右參政梁廷棟湊上來,“皇上,天氣溽熱,這路才走了一半,皇上萬乘之軀,臣等怎能心忍?皇上心意已到,即使不乘轎輿,也可以馬代步。臣請皇上珍惜龍體。”

崇禎本就是個不管好話歹話、不管是諂言還是諍言,隻要不愛聽就要發作的人,又剛咽了華允誠的犯上之言,正窩著一肚子氣,便抓住梁廷棟發了出來。他睃了梁廷棟一眼,“騎馬?禦膳不舉,馳道不除,鹵簿不備,禮樂不奏,為的什麼?不就是為了自示貶損,以答天戒麼?百官與朕一同步行,不就是為的同示省愆祈籲之誠麼?你要朕半途而廢,存的什麼心思?”又轉向閣臣,“洪武三年,太祖祈雨,素服草履,步禱於山川壇。槁席露坐,日中曝曬,夜臥於地,連續三天。”再轉向梁廷棟,“朕才一天,還要騎馬,你是要朕既欺天,又愧民,還要做個不肖子孫!”梁廷棟討個沒趣兒,唯唯而退。崇禎叫過李標,“汝立,你代朕擬道詔書,廣征天下言,指摘朝政種種缺失,朕當擇善而從,言過其實朕也決不追究責罰。”說完大步前行,李標緊跟上。走了一會兒,崇禎突然小聲道:“華允誠出位逞私,妄議朝政,且牽詆不倫,是何主見?朕看必有唆使之人!”李標愣住了。

三閣臣剛吃過晚飯,高起潛、張彝憲就找上門了,三人急匆匆趕往文華殿,個個心中惶恐不安,搜腸刮肚揣摩皇上又有什麼火上房的事。能拿定的是,這時召見,絕非好事。果不其然,不待閣臣們行過禮站定,崇禎劈頭打將過來:“袁崇煥舊病複發,背著朕又與那皇太極和談!他是與你們打過招呼,還是本就受你們指使,嗯?!”

幾人一起被這當空霹靂打趴下了。這事早傳遍京城,已是民間酒肆茶舍的談資,幾人當然都聽說了。錢龍錫因自己是當初力薦袁崇煥的主謀,尤覺自身幹係重大,皇上早有“言官薦舉人才,後或隳職僨事,舉主連坐”的話。袁崇煥若是得罪了皇上,自己亦難撇清,遂忙忙言道:“皇上息怒,臣等縱有天大膽,也不敢未獲聖意而私相勾連。皇上親賜袁崇換尚方劍,準其不受朝臣節製,便宜行事,臣等怎敢越俎?況且,臣等不明關外情勢,不諳軍務,又怎敢指手畫腳?至於袁崇煥與皇太極再開和談之事,百姓都已傳開,臣等當然也有耳聞。但臣以為不可信。這極機密的事,竟在百姓中口耳相傳,怎知不是皇太極使的離間計,欲借我皇之手自毀幹城?”

“離間計?是皇太極的離間計還是左良玉的離間計?”崇禎噌的站起,冷笑一聲,“啪”的甩下一份奏牘,“左良玉說,兩名女真特使方納吉、溫塔石現在就在寧遠!”這一聲怒喝不啻山傾地陷!錢龍錫顫手拾起奏疏急急翻看。崇禎猶自怒不可遏,“便宜行事?他把國家賣了也可便宜行事麼?尚方劍是殺人用的,求和用不著劍,更用不著他袁崇煥!”

李標把眼看韓爌,見他隻低頭不語,皇上在盛怒之中,自己就不能不說話了,便道:“皇上暫息雷霆,臣以為,即便建部特使在寧遠,也未必是袁崇煥暗中通使。皇太極所怕之人隻有一個袁崇煥,聽說崇煥再度出鎮,皇太極便不能不改變策略。**哈赤與袁崇煥曾有談和之舉,皇太極想再續前緣,一為探真假虛實,二來廣泛散播,使我皇生疑,離間我君臣。皇太極與袁崇煥有殺父之仇,借我之手除掉袁崇煥,即利大計,又報私仇,此乃一箭雙雕之計,皇上不可不慮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