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回 登州兵吳橋造反 淩河城鐵漢投牢(2 / 3)

那被打的漢子是吳橋大財主王象春的家仆,王氏是山東望族,其家科第極盛,因而勢大。王象春的管家找上千總李應元,李應元是李九成之子,見王象春勢大氣大,朝中有人,自己官小職卑,怕事鬧大,上麵追究,自己也沒個收場了,遂將搶雞兵士穿鼻遊營。這下激怒了遼東兵,孔有德都讓打,還有啥不能幹的。於是眾兵糾集,搶入王象春家,將那家仆揪出,一陣亂打,竟當眾擊殺。王象春豈肯罷休,立刻申詳撫按,必欲查辦首亂之人。

李應元見事情果然鬧大了,自己定無好果子吃了,隻好去找李九成商量。李九成也正在愁眉不展,為出關作戰,孫元化命李九成去買馬,李九成貪賭,蕩盡了買馬之錢,正琢磨如何才能免遭議罪,卻是無計可施。二人一商量,決定鋌而走險。

孔有德正在借酒澆愁,正灌得暈乎,忽聽外麵一片喧嘩,遂怒衝衝放下杯,出到外麵,見黑壓壓兵士擠滿了院子,李九成父子站在前麵,“咋回事?”

李九成跨前一步,“領不到餉,吃不飽糧,還要跑上上千裏去送命,弟兄們不幹了!”

孔有德盯著李九成,“是你煽乎的吧?”

“我有那能耐?弟兄們先找了我,我有啥轍?這才來找你。”

孔有德看著眾人,“又不是老子不關餉,不給糧,李大人沒轍,老子就有轍了?”

李應元跨前一步,“那我們就不走了!”

“對!”響起一片呼應,“我們不幹了!”

“不幹了?不幹了這家夥都得送給皇上老子!”孔有德使勁兒拍了拍腦門兒。

“餓得兩腿打晃,就這德行,不送給皇上老子,到了關外也得送給豬尾巴兵!”李應元道。

“對!”又是一片呼應,“搶他娘老子,死也做個飽死鬼!”

李九成轉過身舉起雙手,“弟兄們,又不是孔大人不發餉,是戶部不給。大家先別咋呼,讓我跟孔大人商量出個道道來如何?”見沒人叫喚了,李九成走到孔有德跟前,低聲道:“咱們裏麵磨叨磨叨?”

孔有德一揮手,“都給老子回去等著!”

李應元回頭使個眼色,就有人喊:“我們就在這兒等,裏外就是這條命了!”

孔有德剛一瞪眼,就被李九成連推帶拉拽進了屋。見桌上一盤煮花生米,一盤拌白菜芯,一盤醬豬耳,酒尚溫,李九成道:“你倒自在快活。”

“快活個屁!殺了朝裏那幫狗娘養的才是快活。如何打發這幫餓鬼?”

李九成沒接茬,“哥哥陪你快活快活。”不等孔有德答話,向外叫一聲“拿個大碗來!”一個護兵顛兒顛兒的送來個大碗。李九成給孔有德和自己斟滿,與孔有德桌上的大碗碰了一下,自顧自灌下去,向後一靠,“這幫兵,我是帶不動了。”

“那咋整?”

李九成向前探過身,“王象春是什麼人?他一跺腳山東就顫,他一張口朝裏就有人應聲。咱們得罪了他,到了關外,戰敗了,腦袋撂那兒了,萬事全休,不用說了,即便打勝了,能不挨參?朝裏那幫兔崽子能放過咱?”

“誰讓你們惹那老小子的!”

“是你先惹的呀!就算不惹他,這幫兵你還帶得走麼?不能按時趕到寧遠,又是什麼罪過?”

“你少羅嗦!說吧,咋整?”

“你聽我的?”

“你先說出來。”

李九成又灌進一碗,挾了塊豬耳朵扔進嘴裏,嚼的嘎巴脆,待咽下去,才慢悠悠道:“反了!”

“……反?!”

“咱們在皮島那會兒,跟豬尾巴幹過多少仗,勝過麼?現在這幫有皮沒肉的兵,甭說你拿不出銀子讓他們走,就是到了寧遠,能給你賣命?還不是一個死?現在西邊兒鬧騰的多邪乎,皇上又怎著了?”

孔有德怎不知這趟差事凶多吉少?他想的是能賴就賴,可還沒想過反。現在當兵的鬧餉了,連李九成都這般想了,還真不能不細咋麼滋味兒了,“你讓我想想……”說完端起酒灌下去。

祖大壽召集全部三十七名將領議事。看著這些昔日渾身疙瘩肉的猛漢如今個個麵白如紙,骨瘦如柴,佝肩塌背,他就明白生路隻有一條了,但話卻不是這樣說,“韓棟探了一趟金營,金營糧草尚能支撐兩個月。我們若繼續坐困孤城,不用兩月,不到一個月,大淩河城就是一座死人城了。都說說,咋辦?”心存異誌的,不敢先說,一時無語,“怎麼都不言聲兒?”

出來一人,一抱拳道:“大人,要說生路隻有一條,就是突圍!”眾人看去,見是參將劉天祿。

張存仁一聲冷笑,“突圍?笑話,人家在城四周挖了壕溝,立了柵欄,往溝裏突麼?就是沒有溝、柵,你還爬得上馬背麼?何況沒有馬了,靠兩條柴火腿兒跑過人家四條腿兒的馬?現在就是個三歲娃在前跑,你攆的上嗎?”

“突不出去,就戰死!”又出來一個,是祖大壽的侄子祖澤洪。

祖大壽不由得心中湧起感動,甚至自愧行穢了,前心貼後背,提刀的勁兒都沒了,還要戰,寧死沙場不屈膝,真是剛烈可風!可是,真如皇太極所言,自己為保全名節而拒降,上萬的弟兄為這座死城和那個用人不明又心狠手辣的小皇帝喪命,值麼?再者說,寧肯餓死戰死也不投降的有幾個?再餓下去,就該反了,怎禁得住?即便不反,有幾個人偷開了城門,也就完了。大壽之子祖澤潤看出了父親的心思,起身道:“戰必死,城還是人家的,白白送了眾家兄弟性命,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