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在惜字爐冶煉過的
文字每一粒都會是閃光的黃金
它的顏色正好與我姓氏相同
——《惜字爐》
在另一首名為《火的舞蹈》的詩中,詩人寫道:“我吼\我叫\我把身體裏的火吼出來\放在太陽底下燃燒”,黃曙輝再次勾勒出他潛藏於詩歌中的形象。一隻有著火的心性和熾烈之虎,在這個浮躁的年代,帶著對現實活生生的抗拒和抵禦,大有不將自我燃盡誓不罷休的氣勢,一種堅韌的氣息撲麵而來。至少,我被震撼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一個中年詩寫者,有著如此執著的立場和鏗鏘的底氣?
詩稿的第一輯“敲我的魂靈如鼙鼓”和第二輯“風將日子悄悄吹盡”中,我們可以讀到很多優秀的詩作:《奴隸之歌》、《捕獵》、《惜字爐》、《我收集時間的骨頭》、《用一枚生鏽的前朝舊幣》等等,無不彌漫著詩人對文字的崇敬和尊重之情。作為獨霸本我詩歌山頭之虎,他等待的獵物,是屬於自己真正的詩歌。
我必須設置陷阱早晚守候
等待獵物出現這是我的悲哀
一個失敗的詩人他隻能
守株待兔在靈感到來之時
再次扣響手中的扳機
——《捕獵》
這位自賦為“守株待兔”,“失敗的詩人”,一直堅守在詩歌寫作的洞口,等待“靈感到來之時”,“扣響手中的扳機”。但他為什麼是失敗的呢?詩人內心到底存在著怎樣的一種焦慮?
“詩歌並不提前放棄任何人,就像任何人都有權朝拜繆斯。但繆斯本人並不是個民主黨派,隻有真正登堂入室之人才可以窺見她的真容。”[2]顯然,中年的黃曙輝,這匹勇猛之虎,他已然意識到:他正在做著的事——捕獵,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從《捕獵》一詩中,我們可摸及詩人對詩歌的敬畏之情。可以猜測到的是,他的焦慮,甚至要比同年代的詩人更重一些。這或許與黃曙輝本人的特殊身份有關——曙輝兄是一位官員詩人。如今的社會,“各種機會主義者、政客、騙子和神經官能病患者以文學的名義為生存哀號,為漁獵更多的貨幣和美色而痛苦奔走的影像”[3]隨處可見。官員寫詩,成了詩歌評論中的敏感地帶。人們好像天生對官員詩人存在著一種排斥的心理。
讓我們試著從這首《把那些多餘的趕走》進入詩人矛盾的內心。
把那些多餘的東西趕走
比如煩惱比如懊喪比如猜忌
比如不合時宜的口水和太爛的詩句
比如寄生蟲比如吸血鬼比如馬屁精
比如某些當麵是人背後是鬼的政客
比如某些發臭的文字
比如某些不該存在的心結與仇恨
把這一些諸如此類的東西全都趕走
然後從山間引來清澈的泉水
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直達靈魂
——《把那些多餘的趕走》
寄生蟲,吸血鬼,馬屁精,當麵是人背後是鬼的政客,發臭的文字……詩人羅列出讓人生厭的物和人,“把這一些諸如此類的東西全都趕走\然後從山間引來清澈的泉水\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直達靈魂”。詩句中,詩人將他的好惡毫無遮掩地呈現在讀者的眼前。在目前如此腐敗的官場,他作為一個詩人,特別是要成為一個有良心的詩人,這是多麼的不容易!其間將充斥著怎樣的情感撕裂?誰能真正知曉他內心的暗疾?
當我們試圖俯察一個傲慢而懶散的詩壇,結局同樣是悲愴的!可幸的是,在這樣的藝術原野之上,黃曙輝堅持獨立寫作,將詩歌作為心靈的出口,像一位忙忙碌碌的漁夫,在詩海的空曠領域中默默耕作,撒網,漁獵。樂此不疲,漁勝於魚,享受著創作的過程。他沒參與到詩壇上不勝其煩的流派之爭,也從不躋身當代詩歌觀念演變、理論創新的潮流之中,而是以一種低調的姿態,獨守“江山”。
詩歌,是一種極高級的精神遊戲。很多時候,詩歌本然地提供了一種內部的暴力。當外界的暴力讓以往詩意的閑情逸致淪為道德缺陷時,這種詩歌內在的力量便會與之抗衡,而把更高層次的精神遊戲演變為我們未來生活的可能性。在《詩骨》一詩中,詩人寫道:“他已病入膏盲\用黑色的墨水\寫下黑色的漢字”,黃曙輝處於詩歌狂熱時期的內心再次在我們的麵前裸然呈現。他已將全身心投入到詩歌之中。但,“截止今夜\依然黑寂\他看到籬笆在風中吹亂\詩骨狼藉\落滿一地”。我們好像又嗅到了這隻深宿山林的樸實之虎處於特殊詩寫環境下的隱痛。
三、“突圍”——圓融與緩解
至此,我極少提及黃曙輝詩歌中的技藝問題。原因很簡單,詩歌中的技藝問題存在著千頭萬緒的評論標準,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表現風格和手法。竊以為,在這個網絡文化強烈衝擊下的詩歌年代,雖說催生了不少優秀的網絡詩歌作品,但其泥沙俱下的負麵影響同時明顯凸現。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要想出現全新的詩歌品質,除了需要大量的詩歌天才,更需要詩人們有足夠的信心和勇氣去嚐試。無論是怎麼樣的一種嚐試,我個人都是表示支持的。“詩歌的敵人是那些假定詩已經是文本屍體,可以用觀念的解剖刀隨意切割的人。他們搞錯了。真正的詩歌批評和詩歌,不管他們多麼形態各異,共享同一個繆斯。當他們偶然出現同樣的麵目,就像史蒂文斯的詩那樣,那些讀詩的人會看到她神秘而友好的微笑。”
而黃曙輝正處於“在路上”的狀態:
假設一朵杜鵑與我同行
它在這泥濘不平的道路上
會被那些泥水濺髒花瓣嗎
在路上我在這塵世坑坑窪窪的路上
小心翼翼地嗬護著春天
花要開鳥要唱藍天要純淨如鏡子
能夠照見你我的五髒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