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人們可以真的看到一個真實的他嗎?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同樣,相對自己來說,人也不具備絕對客觀的評價自己的能力。拿破侖知道,來到聖·赫勒拿島的除了他的隨同之外,還有他的傳記,隨同中的每個人都想寫他的傳記。因此也就不難理解了,為什麼他可以給後人留下一個盡可能完善的傳記。他想表現自己,並且成功地做到了,精神和感情是那麼充滿朝氣,好像他又回到了他的年輕時代。在拉·卡色斯對拿破侖的回憶錄中,波拿巴上尉的光輝照耀在了拿破侖皇帝的身上。當拿破侖在朗五德翻閱一本世界地圖冊時,找到了一張科西嘉的地圖,他深情的凝視著它。過去科西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充滿泥土的芳香。拿破侖說過,通過那泥土的芳香,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感到,那裏是科西嘉。這種泥土的芳香,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遇到過,他永遠是科西嘉的孩子,同樣,他永遠是那個充滿活力的科西嘉少尉。他曾經與皇帝的女兒同床共歡,但同時他始終保持了擁有極大榮譽的普通士兵的本色。正是這種持續的生命的力量也幫助他度過了在聖·赫勒拿島的生活,承受住了從宮殿到工具棚的巨大的變化。他常常想起在巴黎的城中之島,他多麼想再過那種一天隻有十二法郎的生活。一頓便宜的午餐、拜訪文化沙龍和圖書館、坐在法蘭西劇院正廳的前坐上。一個路易是一間房子月租……。
他開始了文學家的生涯。他決定口述他偉大業績的曆史,正如他在楓丹白露向士兵們許諾的那樣,拉·卡色斯和古戈爾幫助他記錄。讀書的熱情也一如既往,他讓人給他朗讀《新約聖經》,他十分欣賞基督在山上對門徒們布道的文采。雖然他能夠把他背下來,可他還是一直喜歡聽人為他朗讀。他本人不也是一個卓越的作家嗎?他有時揮起拳頭一擊,來結束一個段落。但是英國怎樣來回報這種慷慨呢?英國製造了一種假象,似乎伸給了敵人一隻好客之手,但是,當他獻身一種美好的信仰時,卻成了英國的犧牲品。與作家相比,拿破侖更多的是一個士兵,對偉大的文學作品,他首先從軍事和政治的角度給予評價。他評論拉辛的作品中的一場戰鬥方案,作為小說,這是十分漂亮和精彩的,但從軍事的角度來說,它毫無價值,毫無意義,十分荒唐。在他讀《聖經》時,每當遇到一個地名,他都要停頓下來,講述一個他在那裏進行的戰鬥。他很喜歡奧德塞,但他責備說,擁有王位的國王們像乞丐一樣相互爭鬥,這很不好。
同樣不好的是在聖·赫勒拿島的寂寞無聊、惡劣的居住條件、尤其是相互間的嫉妒和在這個男女組成的小團體中的人與人之間的緊張關係,他們在一個皇帝的周圍爭鬥不已。年輕的拉·卡色斯擁有高貴的品德,但他還是把家眷送回了法國。並且當他自己為拿破侖的回憶錄搜集夠了資料後也離開了這裏。古戈爾是一個勇敢的鬥士,擁有對拿破侖的忠誠與熱愛,以至於他要與蒙托龍進行決鬥。這不是針對一個男性的競爭對手,而是針對一個女性的競爭對手。蒙托龍夫人,一個妙齡漂亮的女人,古戈爾有理由懷疑她並不是隻和一個男人睡覺。拿破侖試圖安慰他,把他叫到身邊,親切地叫著他的小名,將內心深處的恐懼告訴他。您不以為,當我夜裏醒來,會經受起那不幸瞬間的打擊。如果我想到過去的一切和現在的處境,想到時間是這麼的漫長,最終等待您的將隻是一個十字架,又會怎樣呢?在這裏生活下去需要勇氣。在經曆了與自己的崇拜偶像的爭吵之後,古戈爾也離開了聖-赫勒拿島。
拿破侖身邊的曆史見證人越來越少了,人們知道生活將會有多麼的艱難和單調。這個經受著回憶和思鄉雙重折磨的小小的團體已經很難維護其精神的尊嚴了,拿破侖皇帝更加痛苦了。他怎麼能不痛苦呢?他已疾病纏身,皮膚變得發黃和浮腫。在那張狹窄的床上,他無法入睡。他的運動越來越少。他備受折磨,因為他越來越清楚的明白,他再也無法離開聖·赫勒拿島。他有時威脅要殺死那些對他申請難民進行玷汙的人,或者劇烈搖擺著他的身體,像以前他的隨從那樣提出一大堆問題。但是,他的曾用一種令人驚奇的能量積累了無數淵博知識的精神發動機現在隻是在空轉。他一日複一日地過著重複的生活,沒有創新。他墮落地使用著粗糙的語言,就像當年在戰場的兵營中所使用的那些語言那樣。他距離年輕的拉·卡色斯給他描繪的那種理想的形象越來越遠了。拿破侖的時代已經結束,不久那最後的帷幕就要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