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兄弟子侄,惟當記祖父之八個字,曰“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又謹記祖父之三不信,曰“不信地仙,不信醫藥,不信僧巫”。
餘日記冊中又有八本之說,曰“讀書以訓詁為本,作詩文以聲調為本,事親以得歡心為本,養生以戒惱怒為本,立身以不妄語為本(即不扯謊也),居家以不晏起為本,作官以不要錢為本,行軍以不擾民為本”。此八本者,皆餘閱曆而確有把握之論,弟亦當教諸子侄謹記之。
無論世之治亂,家之貧富,但能守星岡公之八字與餘之八本,總不失為上等人家。餘每次寫家信,必諄諄囑咐。蓋因軍事危急,故預告一切也。
餘身體平安。營中雖欠餉四月,而軍心不甚渙散,或尚能支持,亦未可知。家中不必懸念。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
鹹豐十一年二月廿四日
【注釋】
①愧怍(zuò):因有缺點或錯誤而感到不安、羞愧。
【譯文】
澄侯四弟左右:
上次送家信的人三十五天就到了,這次派專人卻四十天仍未到。大概是因為樂平、饒州一帶有賊出沒,恐怕是中途繞道而行的原因吧。
自從十二日克複休寧後,左宗棠的軍隊分出八個營在於甲路一帶遭受小敗,退駐景德鎮。幸好敵人沒有跟蹤追擊,左宗棠得以整頓數日,銳氣尚未大減。
目前左軍正進剿樂平、鄱陽的敵人。鮑公一軍,因撫、建兩地吃緊,本來調他到江西省,先保住根本,再增援撫、建兩地。因為近日鄱陽危急,景德鎮也危險,又暫時留下鮑軍不急於赴省城。胡宮保恐怕敵軍由黃州往下進犯安慶沅弟的軍隊,又調動鮑軍救援北岸。祁門附近各處山嶺,廿三日又被敵人突破兩處。幾個月以來,實在是應接不暇,危機四伏。而洋鬼子又縱橫出入於安慶、湖口、湖北、江西等處,並有要來祁門的說法。看這情景,今年恐怕很難支持。然而我自鹹豐三年冬天以來,久已抱定以身許國,願死於疆場,而不願老死窗下,這是我一貫的誌向。近年來在軍中辦事,盡心竭力,毫無愧意,死也瞑目,沒有絲毫的悔恨和遺憾。
家中兄弟子侄,隻應當記住祖父留下的八個字,即“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又謹記祖父的三不信,即“不信地仙,不信醫藥,不信僧巫”。
我日記冊中又有八本之說,即“讀書以訓詁為本,作詩文以聲調為本,事親以得歡心為本,養生以戒惱怒為本,立身以不妄言為本,居家以不晚起為本,做官以不要錢為本,行軍以不擾民為本”。此“八本”說,全是來自我的閱曆而確有把握之論,弟弟也應教育子侄們謹記之。
無論世道之治或亂,家之貧或富,隻要能遵守先祖星岡公的八個字和我的“八本”,總不失為上等人家。我每次寫家信,必定諄諄囑咐。隻因軍事危急,所以先把這一切都說了。
我身體健康平安。營中雖然欠軍餉已有四個月,但軍心不太渙散。或許還能支持下去,也未可知。家中不必掛念。順問近好。
兄國藩手草
鹹豐十一年二月廿四日(1861年4月3日)
【精華點評】
善於提煉家訓的曾國藩,以培養淳樸家風,形成良好的家庭教育環境。他將祖父星岡公治家之方提煉為“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即讀書、種菜、養魚、喂豬、早起、掃屋、祭祖、睦鄰八件事情)八字,將不喜歡的東西概括為“不信地仙,不信醫藥,不信僧巫”三不信,將自己立身處世、治學做事的體會歸納為“八本”(讀古書以訓話為本,作詩文以聲調為本,事親以得歡心為本,養生以少惱怒為本,立身以不妄語為本,居家以不晏起為本,居官以不要錢為本,行軍以不擾民為本)和“三致祥”(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八字、八本、三不信、三致祥是曾國藩為曾氏大家庭製定的家訓家規。他認為“無論治世、亂世、家之貧富,但能守星岡之八字與餘之八本,總不失為上等人家”,反複叮囑子弟“莫墜高曾祖考以來相傳之家風”,謹記家訓。他將家訓家風與家運聯結起來,認為家運取決於家中氣象有無生氣和斂氣。“書、蔬、魚、豬,一家之生氣;少睡多做,一人之生氣。勤者生動之氣,儉者收斂之氣。有此二字,家運斷無不興之理”。
【經典格言】
讀書以訓詁為本,作詩文以聲調為本,事親以得歡心為本,養生以戒惱怒為本,立身以不妄語為本(即不扯謊也),居家以不晏起為本,作官以不要錢為本,行軍以不擾民為本。
與地方父母官相處之道
(1862年10月26日與四弟曾國潢書)
【家書】
澄弟左右:
沅弟金陵一軍,危險異常;偽忠王率悍賊十餘萬,晝夜猛撲,洋槍極多,又有西洋之落地開花炮。幸沅弟小心堅守,應可保全無虞。
鮑春霆至蕪湖養病,宋國永代統寧國一軍,分六營出剿,小挫一次。春霆力疾回營,凱章全軍亦趕至寧國守城,雖病者極多,而鮑、張合力作戰,此路或可保全。又聞賊於東壩抬船至寧郡諸湖之內,將國衝出大江,不知楊、彭能知之否?若水師安穩,則全局不至決裂耳。
來信言餘於沅弟,既愛其才,宜略其小節,甚是甚是。沅弟之才,不特吾族所少,即當世亦不多見。然為兄者,總宜獎其所長,而兼規其短。若明知其錯而一概不說,則非特沅一人之錯,而一家之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