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城的圍兵絕不可撤,關於此事,我與希庵的意見是一致的。你隻要負責處理好安慶的戰守事務,其餘的事無須你肆無忌憚地亂發議論。孔聖人說過:“多聞闕疑,慎言其餘。”你閱曆尚淺,平生的聽聞本來就不夠豐富,心中的疑問卻是一個接著一個,以至於言談疏漏狂妄,不夠謹慎。僅靠捕風捉影,扣架捫燭,便主觀武斷地議論天下之事。你以為天下之事當真如此容易了解,能夠輕易地作出論斷嗎?大體上講,若要領兵打仗,對本軍的人才必須心中有數,擅長堅守的是哪些人,善於衝鋒陷陣的是哪些人;若要治國安邦,必須對天下的人才做到心中有數,可以保舉做督撫的是哪些人,可以保舉做將帥的是哪些人。現在若讓你立即列出一個保舉的奏單,恐怕你會感到很為難吧。像你現在這樣恃才驕狂,我擔心援敵前來進攻,你會低估敵軍,必然會有所疏失。這次的回信,對你的批評和指責都很懇切。今後你若再有像類似初五那天所寄的荒唐的信來,我便不會再給你回信了。

鹹豐十年九月初十日(1860年10月23日)

【精華點評】

“忠義”二字曆來是密不可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在君主與軍隊統帥、主帥與部帥之間,如果缺乏了“忠義”,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南宋年間,名將宗澤領兵抗金期間,俘虜了金將王策。王策原是遼的將領,遼滅亡後成為金將。宗澤親自為他鬆綁,勸他說:契丹本來與宋是兄弟之國,如今金擄掠我徽、欽二帝,又滅掉了遼國,我們應同心合謀報仇雪恨才是。王策一聽感動得落下淚來,表示願意參加抗金戰爭,於是他們製訂了大規模的抗金計劃。宗澤又聯絡北方義軍頭領王善、楊進等人以及八字軍、忠義軍等,與他們協同作戰,連連告捷,金兵聞風喪膽,聽到宗澤的大名都噤若寒蟬,稱他為“宗爺爺”。

正是這些類似的眾多曆史事實啟發了曾國藩,使他深深認識到“忠義”對戰爭取得勝利的重要性。對曾國藩的這一觀點,蔡鍔感慨:“右列各節,語多沉痛,悲人心之陷溺,而誌節之不振也。今日時局之危殆,禍機之劇烈,殆十倍於鹹同之世,吾儕自膺軍職,非大發誌願,以救國為目的,以死為歸屬,不足渡同胞於苦海,置國家於坦途。須其耿耿精忠之寸衷,獻之骨嶽血淵之間,毫不反顧,始能有濟。果能拿定主見,百折不磨,則千災百難,不難迎刃而解。若吾輩軍人將校,則以居高位享厚祿安福尊榮為誌,目兵則以希虛譽得餉糈為誌,曾胡兩公必痛哭於九泉矣。”

【經典格言】

吾輩所以忝竊虛名,為眾所附者,全憑患義二字。不忘君,謂之忠;不失信於友,謂之義。

對降將應寬嚴相濟

(1862年5月9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李世忠窮困如此,既呼籲於弟處,當有以應之。三千石米、五千斤火藥,餘即日設法分兩次解弟處,由弟轉交李世忠手。

此輩暴戾險詐,最難馴馭。投誠六年,官至一品,而其黨眾尚不脫盜賊行徑。吾輩待之之法,有應寬者二,有應嚴者二。應寬者:一則銀錢慷慨大方,絕不計較,當充裕時則數十百萬擲如糞土,當窮窘時則解囊分潤,自甘困苦;一則不與爭功,遇有勝仗以全功歸之,遇有保案以優獎籠之。應嚴者,一則禮文疏淡,往還宜稀,書牘宜簡,話不可多,情不可密;一則剖明是非,凡渠部弁勇有與百姓爭訟,而適在吾輩轄境及來訴告者,必當剖決曲直,毫不假借,請其嚴加懲治。應寬者,利也,名也;應嚴者,禮也,義也。四者兼全,而手下又有強兵,則無不可相處之悍將矣。

水師獨攻金柱關,恐難得手,不如不泄此機,待陸兵渡江,再行下手為妙。

少荃於三月廿七日諭旨飭署蘇撫。廣東督辦厘金,放晏端書,以其為戊戌同年而派。朝廷之用心,良可感矣。

同治元年四月十一日

【譯文】

沅弟左右:

李世忠窮困到了這種地步,既然他到弟那裏求援,弟應當有回應。三千石米、五千斤火藥,我今天想辦法分兩次送到弟那裏,由弟轉交到李世忠手裏。

李世忠這種人殘暴險詐,最難馴服駕馭。他投誠六年,官做到了一品,但他的許多同黨還不能擺脫盜賊行為。我們對待他的辦法,應寬鬆的有兩點,要嚴格的有兩點。應該寬的兩方麵是:一方麵銀錢要慷慨大方,決不計較,在充裕時就將數十萬上百萬的錢擲之如糞土,在窮困時也要解囊分潤給他,甘願自己困苦些;另一方麵不與他爭功,遇到勝仗把全部功勞歸於他,遇有保舉的事情用優獎籠住他。應該對他嚴格的是:一要禮文疏遠、淡泊,來往要少,書信要簡單,話不要多說,情誼不要過密;二是要講明是非,凡是他的部下弁勇與百姓爭鬥,而恰巧在我們的轄境之內,又有來訴告的人,一定要弄清是非,毫不掩飾,請他嚴加懲治。應寬的是利,是名;應嚴的是禮,是義。如果這四方麵顧及全了,手下又有強兵,就不會有不能相處的悍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