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
沅、季兩弟左右:
專差至,接兩弟書。沅於廿五日早大戰之後,尚能寫二十二頁之多,可謂強矯矣,所言俱能切中事理。
凡善將兵者,日日申誡將領,訓練士卒。遇有戰陣小挫,則於其將領責之戒之,甚者或殺之,或且泣且教,終日絮聒不休,正所以愛其部曲,保其本營之門麵聲名也。不善將兵者,不責本營之將弁,而妒他軍之勝己,不求部下之自強,而但恭維上司,應酬朋輩,以要求名譽,則計更左矣。餘對兩弟絮聒不休,亦猶對將領且責且戒,且泣且教也。
良田美宅,來人指摘①,弟當三思,不可自是。吾位固高,弟位亦實不卑;吾名固大,弟名亦實不小,而猶沾沾培墳墓以永富貴,謀田廬以貽子孫,豈非過計哉?
廿五日又獲大勝,以後應可站穩腳跟。然計賊之伎倆,必再來前後猛撲一次,尚宜穩慎待之。
同治元年七月初一日
【注釋】
①指摘:指責。
【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專差到了,收到兩位弟弟的信。沅弟在廿五日早上大戰之後,還能寫二十二頁,真是能幹啊,所說的事都能夠切中要害。
凡是善於領兵的人,每天都告誡將領,訓練士兵。戰爭上遇到小挫折,就要對將領責備勸誡,甚至殺掉,或者邊哭邊訓,整天嘮叨不已,正是愛惜部下、保護本營的門麵和名聲。不善於領兵的人,不責備本營的將士,而是嫉妒別的軍隊比自己優秀,不讓部下自強,隻是恭維上司、應酬朋友來求得名譽,這種做法就錯了。我對兩位弟弟嘮叨不已,就好像是對將領的責備和告誡,邊哭邊訓。
過多地置辦良田美宅,會招惹他人指責,弟要三思,不可自以為是。我的地位雖然很高,弟的位置也不低;我的名氣雖然大,弟的名氣也不小,但是想靠修祖墳得以永葆富貴,謀求田地房屋留給子孫,難道不是錯誤的想法嗎?
廿五日又取得大勝,以後可以站穩腳跟了。但是估計敵人的伎倆,一定會再來一次前後反撲,還是應該謹慎對待。
同治元年七月初一日(1862年7月27日)
【精華點評】
針對太平軍組織嚴密、作戰勇猛,水陸並舉、號稱百萬,又建都南京、在長江中下遊據城自守的特點,湘軍的將領們作了針鋒相對的戰略部署。即在戰略根本上,要力爭中遊,奪回長江的控製權,這樣才能自上而下,謀取南京;在戰略實施上,采取攻勢防禦辦法,穩紮穩打,不急於求成。
曾國藩說:“凡善將兵者,日日申誡將領,訓練士卒。”善將兵,指的是調度軍隊、善於用人、戰略部署等。曾國藩手下的湘軍將領們除了戰略合宜之外,在戰術上也有諸多突出之處。將領們認為戰前應該著眼全局,認真研究敵我雙方的情況,尤其要把察看地形作為決勝運籌的第一要義,這樣才能做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左宗棠就指出:“竊維用兵一事,在先察險夷地勢,審彼己情形,而以清末年畫《曾國藩慶賀太平宴》(正中榻上坐著左為李鴻章、右為曾國藩,左邊從左至右依次為左宗棠、駱秉章,右邊坐著彭玉麟、曾國荃等)平時所知將士長短應之,乃能稍有把握……平時用兵,親臨前敵,於地勢、賊情、軍情審之又審,盡心力圖之,可免貽誤。”就是說用兵作戰應事先對地勢、敵我雙方情況等摸透弄清,才能打有把握之戰。曾國藩也認為戰前不僅主將應該事先察看好地形,就是下麵的基層軍官也應該讓他們做好這個功課。湘軍統將中,塔齊布、羅澤南、王錱、劉典等就以善看地形聞名於世。其中,王錱的做法尤為突出:在臨戰的前一天晚上,將各營官召集在一處暢論賊情、地勢。然後取出十餘張地圖,每人分給一張,令大家各抒所見,最後由王錱總結定計,將議定內容寫在紙上,每人拿一份。次日戰事結束後,有與此議不符者,雖有功亦必加罰。對此曾國藩非常欣賞和推崇,稱王錱有名將之風。正因為湘軍諸將帥都善於審察情理和機勢,又特別擅長於看地形,領兵作戰其克敵製勝的概率才不斷提高,最終瓦解了太平天國。
【經典格言】
凡善將兵者,日日申誡將領,訓練士卒。不善將兵者,不責本營之將弁,而妒他軍之勝己,不求部下之自強,而但恭維上司,應酬朋輩,以要求名譽,則計更左矣。
要之能得眾心,未有不可酣戰之理
(1862年12月14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金陵解圍一案,季弟請獎一節,實不宜形諸公牘。在我既不能奏請獎弟,在官、李又不能不奏軍情,專奏保獎,陳述數行,徒覺詞費。
朝廷立法,所以待大員子弟,防範頗嚴,如在京不準保送軍機,不準保送禦史,皆因其聲勢較廣,恐其營私樹黨。鹹豐初元,孫苻卿保杜芝農之子,杜保孫之侄,當時物論切譏之。季弟勞績雖多,吾二人隻可置之不議。方今督兵者,如勝、袁、都公,皆有子弟在營,若非皇上特恩,皆隻能敘“不敢仰邀議敘”六字而已。
朱雲岩昨日一稟,言旌德萬分危急,吾調周萬倬由涇縣往援,不知趕得上否。看來寧國縱能幸保,而徽、池與江西必難瓦全,不知決裂始於何處耳!